不過,這個人好像給她一種有點熟悉的感覺,好像她曾經在什麼地方或者是誰口中看到過或者聽到過這個人一樣。
但她的的确确沒見過這個人。
“請問……你是……”
蘇靜帶着幾分怯意開了口。
那個人的視線與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能看到那個人的眼眸裡閃爍着名為溫柔的光。
“他知道的。”
那個人隻留下了這一句話。
……
蘇行加班回來後看到了這一大束玫瑰,出乎意料的,這個人今天回來後就再沒有出去跑步,而是坐在沙發角,看着那束花出了神。
不是高興的,不是憤怒的,也不是悲傷的,那青年的眼眸深邃,像是連光都要在其中泯滅,他直直看着那束玫瑰,任由那一片血紅染盡了他的視線。
蘇靜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這不像是從男友那兒收到花的表情,也不像是故人,更不像陌生人。一時間,那個送花的男人的身份好像變成了一團迷霧。
蘇靜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人誰啊?你認識?”
“嗯。”
蘇行平靜應了一聲。
但他這幅平靜的模樣簡直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的感覺。
蘇行靠在沙發背上,翹着二郎腿,左手的食指順着左耳耳廓輕撫至耳垂,在上面劃了一下。
這種壓抑感讓蘇靜整個人都不好了。
“看着不舒服的話把它扔垃圾堆裡就行,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錢。”
蘇靜忍不住說道。
這束花她一開始還覺得挺漂亮的,現在麼,越看越紮眼,她看蘇行現在的樣子,感覺好像有一根針不知怎的紮進了肉裡。
特别不舒服。
“沒必要。”
蘇行淡淡回道,起身,拿起這一大捧的紅玫瑰朝廚房大步走去,再然後,就是刺耳的推拉門被閉合的聲音。
她偷偷站在門旁,露出半個頭來觀察。隻見蘇行把煤氣竈的開關打開,啪的一聲,青紅的火焰從中跳起,火舌跳躍中,蘇行拿了一個白瓷做的淺盆放在一旁。
紅色的玫瑰浸了藍橙交雜的火炎,在鮮紅如血的花瓣上燃起了赤色的火,伴着烏黑的淡煙缭繞,火焰越燃越大,明亮的火光伴着玫瑰凋零所産生的點點細灰跳躍,一時間竟給人一種陰冷妖冶的感覺。
蘇行輕聲說着什麼,火光與未散盡的紅豔在他的眼眸裡跳動,襯得那個人的眼眸亮亮的,像是無盡的燈火落在了古井之中,照得那漆黑的,無波的井水一片光明。
紅色的火焰灼至鮮綠的莖葉,最終,那人的五指一松,一團火光落在了潔白如雪的瓷盆裡,照的整個瓷盆亮得可怕,待它燃燒殆盡,便化作點點焦黑的灰,黑色的點映在白瓷之上,像是一副墨染般的山水畫卷。
有人喜歡世間萬物凋零時的模樣,這也并非沒有道理。
蘇靜看蘇行把一朵一朵玫瑰放到火焰之上,等它開始燃燒時,随手丢在瓷盆裡。火與在火焰中變成焦灰的紅色花瓣交織在一起,在瓷盆之内漸漸凋零,化作一抹灰燼及空氣之上緩緩飄散的黑煙。
這幅景就如一部默片一樣。
蘇靜在遠處偷窺,她能看到火焰,能看到玫瑰,能看到拿着玫瑰将其置于火上的人,能看到那個人嘴唇嗡動,好似在說什麼,但她聽不到聲音,兩者間隔了一道玻璃的推拉門,似是身處于兩個不同的世界。
那個送花的人絕對不是戀人,但好像也不是仇人,蘇靜到現在仍能記起送花人眼中流淌的細膩溫柔的光,但也能看到收花人此刻眼底的淡漠。
但又好像不止是淡漠。
廚房中的青年把最後一支玫瑰投入火中,紅色的火光落在瓷盆裡化作最後的絕唱。他又把外層包裹着的精緻的塑料紙丢到了即将消逝發火焰中。
霎時間,火光四溢。
瓷盆内的火刷的一聲燃起,差點就要燒了青年的手指。
蘇靜受到了驚吓,下意識從門後走出來,卻在塑料紙燃燒的噼啪聲裡聽到了那個青年最後的一句低喃。
無頭,無尾,沒有恰當的話題背景。卻像她高中做的語文閱讀題一般,讓人怎麼琢磨都覺得不大對勁。低沉的,隐約的,讓蘇靜懷疑她有沒有聽錯的可能。
他隻說了四個字。
“不死不休。”
蘇靜确定她沒聽錯。
是恨麼?好像語氣不對勁。是愛麼?沒人會用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愛情。如果讓她把這個字放在恰當的語境裡,她大概會在兩個主角間設定一段孽緣。
一種罪惡的,陰暗的,強烈到沖垮人的所有感情的,才當的起不死不休這四個字。
最後一點火星逝去。
那青年把瓷盆放在水龍頭下一沖,其上的灰燼盡數順着水流進入下水道,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隻是幻覺。
蘇行把瓷盆放好,走出廚房後才注意到在門後站了很長時間的蘇靜。
那青年朝她扯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路過她身旁時,用疲憊不堪的聲音輕輕說了兩個字。
“抱歉……”
有些東西已經開始斷裂。
并再也無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