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文斌連這份愛情都想要。
“任文斌,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蘇行對上任文斌那雙眼眸,輕聲喃喃。任文斌仍在笑,淡淡的,看不出什麼其他的神色。那一刻起蘇行便知道,他們兩人之間一定要有一個人死亡,這段悲劇才能畫上終結的符号。
但悲劇的悲往往就在于,它從頭至尾都在按着既定的方向前進,如同一條濤濤大河一般沖垮了所有障礙,人這種渺小的生物若伸出手去攔阻,定會被這條大河席卷而去在沙石間屍骨無存。
蘇行現在就在上演一場悲劇。
某一個時刻起,他察覺到了他體内的變化。然後,他這個不知怎麼就成了毒瘾患者的人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的狀況。
“瘾”發作了。
他再怎麼說也是曾經對痛覺上了瘾的人,有時候不虐虐自己就渾身不舒坦。
他現在就有了這種不舒坦的感覺,不過不是因為渴求身體上的痛楚,而是渴求另一種東西,一種能讓他體會到愉悅,讓他體會到靈魂飄散在天空,讓他體會到升上天堂的感覺的某樣東西。
那種東西被劃到了違禁品的行列之中,從事與此有關的行業皆會觸犯刑法。
真他媽惡心。
蘇行覺得自己正朝着狂躁的方向轉變,某種焦慮感從心底逐步蔓延至全身,偶爾出現的心悸感更是讓他覺得全身不适。
先别說這個能不能戒得掉,任文斌想讓他上瘾就由不得他拒絕。
他從抽屜裡拿出了一疊紙,坐在沙發上,把幾張疊在一起,在刺啦的撕扯聲中把它們撕成指甲蓋大小的碎片,蘇行原本隻是想緩解一下心中的焦躁,但紙被撕扯時發出的聲音反倒讓他更加煩心。
從中午到下午。
十幾個本子的紙被他扯盡,一陣一陣的乏力感讓他無所适從,不知道是不是快到晚上了,蘇行覺得周圍好像冷了幾度,是那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冷。
傍晚。
蘇行使勁揉搓着身下的沙發墊,沙發墊上粗糙的線條在手上劃出幾道紅痕他都沒發現,他把一條毯子蓋在身上,但他仍覺得冷。
特别冷。冷到他覺得像是爬上了雪山高原,好像呼吸都是困難的。蘇行死死抓着墊子,大張着嘴想要吸取空氣,但就如在他的口腔與鼻子上覆了一層膜,不論他怎麼努力,他都感覺不到氧氣灌入。他就如一條離了水的魚,生命逐步流逝。
他好像要死了。
夜。
比刀子捅過全身還痛苦。
就像是有千萬的螞蟻在啃咬他的全身一般,從外道内一點一點啃噬他的血肉。四肢在痙攣,血液好像都在此刻被凍住了,渾身冷得像冰一樣。就連骨頭都在被啃噬,骨髓裡都是痛的。
蘇行直接從沙發上滾了下去。
他抓着沙發腳哭得撕心肺裂。
隻要跟那個人說一句話。
一句話就行,就能把你的痛苦抹去,一句本質上和謊言沒什麼差别的愛情,就能讓你從這地獄裡爬出來。
他的全身都在疼。
他抓着沙發腳幹嘔,卻覺得自己好像被掐住了喉嚨。
說吧。
說了什麼都解脫了。
“任文斌…這世上這麼多人你幹嘛看上我……你殺了我行不行?我求你,你殺了我行不行?喂……任文斌……”
哭聲伴着斷斷續續的凄厲的哀求從蘇行口中傾洩而出。即便他把尊嚴盡數抛棄,但以這種哀求的口吻說這句話還是第一次。
讓他保留一點東西都不行麼?
他把尊嚴,精神,軀殼,把他的全部都給了那個人,他就留這麼一點東西,不行麼?為什麼這麼一點點無關緊要的東西那個人都要從他手裡搶走?
苦不堪言。
痛不欲生。
皮上傳來的瘙癢和皮下傳來的萬蟻啃噬的痛苦讓他近乎到達痛苦的極緻,哭聲以及痛苦的呻吟聲響徹在整個房間,偶爾夾雜了幾句不成句的哀求。
夜半。
說愛他。
說愛他。
說愛他說愛他說愛他。
蘇行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他隻知道他的腦海裡一直響着這樣的聲音,像是洗腦的魔音一般,什麼雜音都沒有,就反反複複地重複這三個字。
蘇行痛苦地抓着他的頭發,笨拙地取下耳釘紮在了指尖,瞪着通紅的眼看着血從指尖淌下,卻緩解不了絲毫痛楚。
黎明。
「愛你還不如愛條狗。」
「任變态,我即便把它剁碎了都不會給你。」
「蘇行,你愛我麼。」
「蘇行,我會從你的口中親耳聽到我想要的話。」
黎明的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
蘇行的眼底則是一片夜色。
“任文斌。”
“我愛你。”
至此。
這個名為蘇行的人已經成為了一個披着蘇行的外皮,有着蘇行之名的陌生人。
由裡到外,皆是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