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如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洶湧澎湃直接把它扭曲的精神碾碎,短暫地讓他體會到了一點身為正常人的清明。
在被尖銳的痛磨到失神後,他忽的感受到了一點涼意,直直順着沸騰而過的血液流淌進去,好似要撲滅血液中燃燒着的火一樣。
他看到任文斌平靜地把一管試劑注入他的皮膚,在眼鏡片之後的眼眸幽幽的。這段時間裡,每當他承受不住痛苦時,任文斌總要給他紮上幾針。也不知道這貨到底是做什麼的,紮針的手法比普通的醫生和護士還要老道。
但不詳的感覺仍未落去。
“……你給我注射了什麼?”
蘇行在疼痛裡咬緊牙關問道。
“一點安撫神經的藥。”
任文斌的答案很平靜,平靜到讓他本能感覺裡面出現了問題。
他幾乎是當下就怒吼出聲。
“任文斌!”
蘇行的目光緊緊盯着那個人,像是恨不得要在他的身上捅出幾個窟窿。任文斌随手把一次性針管丢進盛着沾染血污的床單的垃圾桶,輕聲道。
“睡吧,寶貝兒。”
他掙紮着入了夢。
他在無聊時曾百度過那個夢中的婚禮,在看到裡面的故事時,他扯着嘴角笑了笑。
那首曲子訴說的是一個悲劇。
它塑造了一個完美的夢境,使人看不到夢境後的死亡與絕望,看不到血淋淋的現實滿目瘡痍,用帶着淡淡憂傷的調子輕輕掩蓋了所有傷痕,勾勒出一個美麗的夢。
所以,若它勾勒出的夢境開始破碎,一切的一切……
這次以後,來自任文斌的針管他一律選擇了拒絕,任文斌倒沒強求他打,隻是笑了笑後,便把它扔進垃圾桶。
就像它從來不被需要一樣。
血色的線開始向前蔓延。
有一次他睡了整整三天,并且在家裡看到了除人文斌之外的人,那個人身穿着白大褂,檢查了他的身體狀況後,問道。
“老實說,你想活幾年?”
蘇行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躺在床上笑了笑。
他其實挺想活到老的。
隻是就現在來看有點困難。
以這個點為分界點,通過走極端而勉強開始維系的平衡裂了一條縫,就像餅幹一樣,咔吧幾聲輕而易舉裂開。
不知道那個醫生和任文斌談了什麼,但任文斌卻是一切照常,根本看不出一點不一樣的地方。忽然間蘇行又記起了一條他家小祖宗給任文斌的設定,這人學過臨床,藥理,人體構造等方面的知識,這句話隻在文章裡提過一次,沒想到他竟然還能想起來。
如果把任文斌會的東西像遊戲一樣用屬性圖表示出來,蘇行覺得這人的技能樹應該輝煌到讓所有人為之羞愧。
就像現在。
大病初愈。
他坐在椅子上,任文斌在後面坐着給他剪頭發。大概是任文斌虐人虐習慣了,玩剪頭發的剪子也一點生澀感都沒。
不知道這次是不是真的玩得太狠,蘇行覺得自從他醒來起他的思維和想法簡直就如天馬行空,完全不找邊際,一點都沒平日裡的沉重感。
他想到了曾經很流行的一個問題。如果你不慎流落到一個荒島,而你隻能帶三件物品,你會選擇帶什麼?現在,他覺得那問題下面列舉的那些物品全丢了都沒問題,帶個任變态去就行。
蘇行忽然笑出了聲。
咔嚓一聲,一簇黑發落在肩膀上,蘇行下意識摸了摸左耳上的耳釘。
剪頭發用了半個多小時。
蘇行倒不怎麼介意剪了怎樣一個發型,畢竟他平時也就是去附近的理發店花二十元随便剪剪,但當他無意中瞥到鏡子裡的青年時,他覺得任文斌的手藝完全超過他的想象。
“任文斌,你可以去開理發店了。”蘇行感慨一句。
任文斌笑了笑。
這算是期間發生的一段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
血色的線繼續向前蔓延。
但最終,這條線走到了盡頭。
蘇行沒料到,在這勉強維系的平衡最終崩潰之時,竟出其不意地給他一刀。
它另辟蹊徑。
即使他的心,他的精神,他的□□早就崩潰,再捅上幾刀踩上幾腳也不過把破罐多摔幾次,除了增點兒再也磨不碎的渣滓外也成不了什麼大事。
但蘇行沒有料到,這最後的一刀砍在兩個方面,一是他逐漸扭曲的道德觀,第二就是他的感情。
盡數崩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