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完好無損地坐在他面前,伸出手輕而易舉奪下了他手裡的刀。
震驚是當然的,但好像又沒有那麼震驚。蘇行覺得他好像潛意識裡認為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什麼是完全不可能的,同樣的,好像沒有什麼是眼前的男人做不到的。
以至于在很久之後,每當蘇行回憶那時的心情,總會扯出一絲類似嘲諷的笑容——潛意識的種子在那時已經種下,并依靠他逐漸破碎的精神成長。當這顆種子真正成長為大樹,當這份潛意識逐漸被擺到明面上時……
但現在的蘇行沒有考慮過這一點,他隻是盯着眼前的男人,雖然看起來像是在思考,實際腦中一片空白。他平靜地把兩條腿從床上撤下去,一點一點後退。
蘇行退到了牆邊,冰冷的牆壁蹭到後背,讓他一片混沌的腦袋靜了下來。
“我不喜歡欺騙,蘇行。”
蘇行第一次覺得聲音其實也是有溫度的,任文斌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化作冬日裡的堅冰,不會讓人覺得恐懼或是害怕,隻會讓人感覺到冷。
從骨髓裡溢出的冷。
“那你可以放了我。”蘇行聽到熟悉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聽起來卻有些陌生。
任文斌坐在月色裡,面帶微笑摩挲着手指,白色的月光落在那張英俊的臉上,映出一片柔和皎潔的白。
“不。”那個青年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許,緩緩的下了床,一步一步朝蘇行走近。那個人在月光下的影子很長,蘇行覺得他好像完全籠罩在了對方的陰影之下。
“寶貝兒,我想做的可還沒有做完呢。”
蘇行微微擡頭,能看到那個人的眼眸裡點點熒光,像是暗夜下閃爍的星火。這點滴光輝随即便化為了一片天旋地轉的模糊。還沒等他從眩暈中回過神來,便落到粗糙的地毯上。
他猛的擡起頭。燈腳,床腳,床頭櫃,他直接被任文斌扔到了地闆上。而一切的始俑者在月光下輕輕彈了彈手中的刀:“雖然我沒有折磨病人的癖好,不過誰叫寶貝兒你太誘人了呢?”
蘇行剛打算爬起來,猛的感覺到他打了石膏的右臂傳來一陣刺痛感,這一點刺痛感占據了他的所有神經,使得他在第一時間下意識地查看他的右臂。
縱使石膏還包得好好的,刺痛感卻沒徹底消除,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一片陰影籠罩在他頭頂,一隻腳踩到了他的右臂上,以一點為軸心,腳底在打着石膏的右臂上碾了碾,看起來輕飄飄的一腳,但蘇行的手臂再也沒擡起來。他左手緊抓着眼前那個人的褲腳,身體蜷成一團,不住地顫抖。
那一瞬間他感覺他的身體好像硬生生被碾成了粉末,極度的痛楚讓他眼前一黑,差點就在被劇痛刺激到昏厥,等他在劇痛中找到自己的思緒時,他整個人已經脫了一層水,大口大口地往胸肺裡吸冷氣。
“寶貝兒,記得我跟你說的兩句話麼?”
任文斌的聲音從頭頂飄來,蘇行趴在地上,艱難擡起頭,在模糊的視線中,那個青年的臉好像近在咫尺,又好似遠在天邊,讓他有種在山腳仰望山頂的錯覺。
想到他現在到底是什麼姿勢,蘇行又固執地動了動右臂,但任文斌的腳稍一用力,又讓他痛得整個人都在抽搐,慘叫在喉嚨裡埋着,最終隐沒在咬緊的牙關之下。
任文斌擡起踩着蘇行右臂的那隻腳,緩緩蹲了下來。
他輕輕撫摸着那個青年汗津津的後頸,像是在給小貓梳理毛發一樣,看蘇行緩緩把胸肺中憋着的氣吐出來,整個人像是死人一樣一動不動。
“我好像說過我要把我的名字刻你身上,正好現在有刀,你想把它刻在哪兒?”
感受到他手掌下的身軀猛然僵硬,任文斌用指甲在他的後頸上輕輕劃了一道,引來一陣顫栗。任文斌又擡起手,摸了摸這青年柔順的短發。
忽的,他的手指被一隻顫抖的手抓住,那隻手沒什麼力氣,好像稍一拽就能掙脫它的鉗制。但任文斌隻是帶着微笑,任由那隻手從抓變成握。
“……”
“寶貝兒,你要說什麼?”
倒在地上的人猛的咳嗽幾聲,握着任文斌手指的那隻手蓦然緊了緊:“……别。”
“駁回。”任文斌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抽出被握着的那隻手,看那隻手無力地垂下去後,溫柔地揉了揉蘇行的頭發:“放心,我有經驗,不會死的。”
在那個瞬間,蘇行覺得他全身的力氣好似被抽空,右臂一陣又一陣的痛楚似乎在向他訴說他究竟經曆了什麼。
很可怕。
蘇行恨不得真的疼昏過去,那樣他就不會體驗到接下來的場景。
他覺得他内心的某一塊正瀕臨崩潰。
枕頭,被子,散亂的床鋪。
一隻手順着臉頰一路朝下摸,撫過胸口,滑至腹部,又圍着腰繞了一圈,最終落到光滑的脊背上,指尖撚了一塊皮膚捏了捏,又順着肩胛骨的輪廓描了一遍,任文斌的指尖停留在右肩之下的某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