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問,侍者并不認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語,可卻見到眼前的金發小少男面無表情的掀起了眼皮,唇角扯起了一抹僵硬的笑,最後才一字一頓地開了口:“……不用了,謝謝。”
茶水茶水,又是茶水。
不要在他面前提茶水。
他讨厭茶水!
“……”迎着眼前少男平靜的視線,侍者莫名感到了後頸處傳來了寒涼的氣息,像是有一柄刀,此刻正橫亘在脖頸上。
但凡隻要多說一句話,這柄無形的刀,就會割破他的喉嚨,讓鮮血噴灑出來。出于這種冥冥中的直覺,侍者咽了一口唾沫:“……好,好的。”
他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讓開了身前的位置:“……您請便。”
聞言眼前的金發少男也不客氣,冷哼一聲,便将手中的禮帽扣上了發頂,柔軟的發絲被壓得塌下,黑色的帽檐将裡面的金色遮掩得嚴嚴實實。
旋即就從侍者讓出的位置裡走過。
背對人群的瞬間,少男眼底的笑意蓦地再次爬到了臉上。這一次是真的,實打實的笑——瞳孔微微放大,那笑就從眼眶裡鑽了出來。
燦金色的瞳底無端顯得有幾分可怖。有蠢蠢欲動的怪物陰影,被封印在裡面,張牙舞爪的跳舞。
他用一種輕得隻有自己才聽得到的氣音說:“……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聖女——蘭黛娅閣下。”
嗓音輕柔,被攪碎在門口的風中。
……至于最近那幾個老喜歡跟他唱反調的臭蟲,幹脆就透點假消息安排他們過來送死算了。
相信那位聖女閣下,是不會讓他感到失望的。
“……”
許是過分沉浸自己世界的緣故,這名少男并沒有注意到,在他邁出酒館的同一刹那間,有一道全身上下都被裹得黑漆漆的人影,從與他相反的方向走來。
不過注意不到也實屬正常。
因為把全身上下都裹起來的這人,實在是太矮了。目測也就将将一米六,像個小孩兒。從頭到腳隻露出一雙眼。
“……”小孩兒無意間在他身上瞟了一眼,回頭望向他的背影。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渾身上下看起來都非常光明正派的人,會給她一種若有似無的令人不舒服的感覺。
然而她卻也沒放在心上,隻是搓了搓手,旋即就徹底踏入了酒館之中。
侍者一見她便又迎了上來:“客人,想要嘗試一下我們新推出的,酸酸甜甜的水果茶水嗎?”
“好啊!”回答他的是小孩兒,或者說姑娘歡快的嗓音,很是清脆活潑。她将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笑眯眯的叮囑:
“我要熱的,糖度不要太高。謝謝。”
甫一踏入,姑娘被酒館裡的熱浪鋪了一臉,就連裸在外面的眼周都泛起了氤氲的霧。一面走,還在一面感慨——
“說起來,你們首都的天氣可真怪啊!我剛才還在城外吹冷風呢,一進來就出太陽啦!諾,你們看……”
仿佛是為了證明口中話語的真實性,她還指了指将自己裹得隻剩下一雙眼的頭巾。上面由于被風吹還被裹上了不少的泥沙與枯葉碎片。
“小小姐您是第一次來吧?”
許是被她話語裡的歡快感染,侍者也會心的笑了起來,向她解釋:“這也是我們首都的特色呢。據說是神殿的大人物在城市周圍刻下的什麼法陣,能夠讓首都一年四季都沐浴在春光裡呢。”
“難怪要說你們這兒是光明之都呢。不過想要一年四季都維持這樣的法陣,開銷應該不少吧?”姑娘感慨着,又忍不住咂舌。
“也許?”侍者想了想,随着她的話往下附和,“不過想來也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目呢。”
“是吧是吧!”姑娘看起來像是個話唠,叽叽喳喳的,點頭如搗蒜,找了個位置坐下。
酒館裡空位本來就少,好巧不巧,就找到了方才金發少男待過的角落。侍者倒也沒多想,朝着後廚方向走去了。
此時的姑娘也已經适應了酒館以内的溫度,眼底的氤氲霧氣散去。好奇的朝着四周張望。
見她這般模樣,一旁不禁有人調笑:“喲,姑娘,這麼小的身闆兒,也敢一個人往我們傭兵酒館跑啊?”
說話人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長的女人,眼睛一彎就顯出了皺紋來。
察覺出她身上并沒有惡意,姑娘便笑吟吟地回道,眼底的星光亮晶晶的溢了出來:“沒辦法啊,今天到處人都太多啦!尤其是中央廣場那邊——我這樣的小身闆,怎麼可能擠得進去嘛!”
“說得也是。”鄰桌的人也爽朗的笑,“畢竟今天是她們的‘大祈禱日’嘛。咋們這些傭兵,就不去湊熱鬧啦!”
“不過說起來——貝麗兒,你一個未來闆上釘釘的神職人員,好好的大小姐不當,天天在我們傭兵公會和酒館之間來回跑算什麼?”
此話一出,酒館裡頓時就此起披伏的響起了許多諸如“大小姐纡尊降貴”的聲音,小小的一方酒館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而身為話題中心人物的貝麗兒也終于在這時候擡起頭來。她與那個外鄉人姑娘隻隔了一桌的距離。
“少來——”這名傭兵們口中的大小姐非常不雅的翻了一個白眼,“我以前當傭兵的時候,你還找不到公會的路呢!”
而原本的說話人被她這句堵了回去,還沒來得及找補,傭兵們就頓時再次哄笑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