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魏晏州來了,姜月神色一頓,眼中劃過一絲慌亂,忙解釋道:“是這幾日的藥太苦,泠玉那個丫頭非要尋些饴糖蜜餞過來,我早就同她說了不用這些,沒想到讓大人看了笑話……”
魏晏州笑而不語。
這幾日姜月都在房裡,身上隻穿了便服再外披一件白色狐裘,如墨長發瀑布一般垂落身後,面容清爽未施粉黛,沒有纏綿病榻的無力感,反倒多了幾分恬靜。
她明媚的長相竟顯露出幾分清麗婉約。
姜月說着就放下了書正要從榻上起身,卻被魏晏州輕輕按住了肩膀,“既是身體病着,那便坐着就好。”
“倒也不是,我不過是前幾日受了驚吓,大夫隻開了些安神補氣血的藥罷了,不算什麼病。”魏晏州沒讓她起身,她也懶得行禮,隻是替他倒了一杯熱茶。
魏晏州就着她的身邊坐下,“原來如此,我前幾日忙于處置穆岩那些剩下的事,一直不得空過來看一看你,過問你的病情。”
姜月面上立刻裝作乖巧,語氣輕柔地順着他的話下台階:“大人有要事在身,自然是以事務為重,不過來也在情理之中,況且我并無大礙,大人不必挂心。”
她如此懂事,面前的男子反倒無奈歎了口氣,“說起這事,那日捕捉穆岩就差最後一步,就是沒想到竟然會把你牽扯進來,當時你被穆岩擄走,情況危急簡直生死一線,也連累你那一日受了驚吓。”
姜月聽後連忙搖頭,“大人千萬不要這樣說,這件事完全是我自己不好,大人那日明明都派了人護送我去梅園,現下細細想來都是大人為了保護我的安危才作此舉。若不是我任性非要回來拿手爐也不會剛好遇到府中打鬥,還被他們關在廢院裡,後來又被穆岩擄走,更讓大人因此被穆岩威脅。”
“其實我心裡對此一直過意不去,險些讓穆岩逃走,擾了大人的行動,還請大人責罰……”她說着說着,聲音和頭都低了下去。
她的眼眸低垂看不清眼中情緒,隻有睫羽不斷撲扇,就像一個正在認錯的孩童。
若是真要責罰,還需等到今日?魏晏州見狀有些興味地勾了勾唇角,“無妨,你雖打亂了我的計劃,但我也因此找到了穆岩藏身之處,所以不算被你破壞,隻是下不為例。”
姜月聽後小心翼翼地擡起頭,這才敢光明正大地當着他的面松一口氣。
魏晏州眼中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面上輕微的笑意頃刻消失,“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可那日我将你救下的時候你的情緒不穩,便想等你好轉了些再問。”
“是何事?”姜月眼睛一眨,心中便猜到了七八分,但還是佯裝睜大了眼問道。
魏晏州道:“是想問你被穆岩擄走後發生的事情。”
姜月藏在狐裘下的手頓時捏緊,她就知道魏晏州不會隻是過來看她那麼簡單,破廟裡一兩個時辰的事他怕是要問個仔細。那日她冒然抱住魏晏州可不是真的害怕,是為了避免當時被懷疑而糊弄過去的權宜之計,如今都過了三日,她早就想好了說辭。
一提起被穆岩擄走,她的身子就不住蜷縮起來,連帶看着魏晏州的眼神都在膽怯,“穆岩……他把我擄走後就将我困在破廟裡,他說要把我帶在身邊做人質,若是不聽話就殺了我,還說帶着一個礙手礙腳的女子東躲西藏就是累贅,他對我早就沒什麼情份,否則也不會如此待我。”
“我害怕極了,又逃不走,就隻能答應他乖乖聽話……”姜月的語調越來越低。
魏晏州目光掠過她低落的神色,靜靜看着一言不發,手指摩挲了玉扳指好一會兒,等她稍微好些了才繼續問道:“我想問的是那日我在穆岩身邊撿到了玉玺,而你過去一直在他身邊,所以他有沒有同你說過有關玉玺的事?”
“玉玺……”姜月口中喃喃,“往日穆岩面上雖寵我,但從沒有同我說過他有玉玺,後來他更是把我擄來當人質,又怎麼會同我說這些。”
正當魏晏州呼出一口憋着的氣時,她又突然說道:“不過我在破廟裡隐約聽到一些有關玉玺的事。”
魏晏州瞬時擺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在魏晏州的注視之中,她眉眼間的凝思片刻之後消散,“在大人到來前,我看到他把玉玺拿出來給那些士兵看過,還同他們炫耀,穆岩說他的玉玺是當年把梁朝皇帝毒死之後親手從皇帝手裡奪來的,這些年一直藏着沒有示人,還說……”
魏晏州追問:“還說了什麼?”
姜月偷偷觑了眼魏晏州的臉色,“穆岩還說這就是大人費盡心機想得到的東西,他要毀掉,絕不讓大人得到。”
毀掉?可他還來不及毀,人就死了。魏晏州瞧了眼姜月畏懼的神色後問道:“那你覺得他的話可信麼?這玉玺是真的麼?”
姜月心下一頓,果然魏晏州來找她說了那麼多,就是為了知道玉玺的真假。她裝作茫然,搖搖頭,“我第一次見玉玺也就是那日,都不識得玉玺究竟是什麼模樣,又從何分辨,但穆岩既然這麼重視,想必就是真的無疑了。”
話音未落,姜月一略微擡首,就正好仰視到魏晏州,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的臉上,眼眸漆黑,直勾勾地,還帶着審視的意味。這間日光充盈暖洋的屋子仿佛頃刻就成了審問的暗牢,縱然姜月細想自己的回話并無一點差錯,卻還是隐約嗅到了一絲怪異。
可魏晏州就隻盯了她一小會兒,在姜月内心正緊張的時候笑了笑,“也是,畢竟當年先攻入建安城的就是穆岩,從那之後玉玺就不知所蹤,他手上的應該就是真的了。”
要問的話已經問到,他的身子仿佛也随心情舒展了些,随手拿起幾案上的杯盞飲茶,杯蓋撥了撥漂浮的茶葉,熱氣徐徐。
哪知茶還未吃上一口,不經意間就瞥到對面那張白皙的臉上竟有雙眉輕輕蹙着,嘴唇輕開輕抿,這樣子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在撞到他的目光後又迅速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