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晏州竟然頂替南梁的太子曾經在燕宮裡待了五年,她隐約記得五年前初來燕宮時聽說宮裡有個冒牌的南梁太子,她估摸着從前應當在不經意間見過他,所以她才會在攻城之日覺得他有些熟悉。
可在她入宮不久後穆岩被宮中囚禁的俘虜行刺,宮中大亂,同日長甯殿又發生一場大火燒死幾個人,除了宮中侍衛之外便是那個冒牌的質子,據說當時那些人都被燒得隻剩下殘骸,甚至辨認不清到底是幾個人。
姜月後來雖特地打聽過死的那幾個侍衛,卻不曾留意這個質子,一個無人在意的質子,死了就死了,甚至沒有人記得他的姓名。
原來魏晏州當年沒有被大火燒死,而是從長甯殿的密道裡逃了出來。那座宮殿在禁苑旁邊,本就是廢院,火被撲滅之後徹底荒廢,穆岩也不命人修繕,沒想到那裡居然有通往宮外的密道。
密道……姜月想起來這兩日似乎還從哪裡聽到過密道,她的瞳孔猛然一怔,是昨日!昨日邱朗說穆岩從長甯殿的密道裡逃了。
她一手重重撐在窗檻上,因這個想法實在讓人難以置信。魏晏州明明知道長甯殿有密道,為什麼還要把穆岩關在那裡,除非是他故意想要放走穆岩。可是方才魏晏州和黃天祿的對話中可見,他明明也是恨極了穆岩,為什麼還要放走?
動機又是什麼?是穆岩還有價值不能死,又或者是為了知道或者得到什麼東西?
正當姜月思慮時,樓下有聲音,應當是泠玉回來了,她摒棄思緒下了樓。
“娘娘,我把谷子取來了。”泠玉把袖裡的手絹取出攤開放在桌上,邊往手上哈氣邊說道,“方才我去庖屋找谷子,嬷嬷一聽說是娘娘要的,熱情得二話不說就給我尋了過來,吓得我都給她跪下了,然後嬷嬷也跪我,我和她就這麼跪來跪去……”
“為什麼要跪她?”姜月掀起眼皮平靜說道。
姜月的容貌雖然明豔,但泠玉從前在宮中幾乎沒見過她笑的樣子,她的笑容隻有王上才配看到,不笑的時候讓她覺得有一種疏離感。
泠玉怕自己聒噪惹她厭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忙解釋道:“因為我從前是最下等的宮女,隻能在門口做些灑掃的活,其他的宮人都是對我呼來喝去的,想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做得不好了就要挨餓受刑,還從沒有人對我這麼客氣,所以有點兒不習慣。”
“你從前也被一直人欺負,可是你有想過要報複他們麼?”姜月的語調平平,聲音很輕,又垂着眼簾,讓人看不出什麼情緒,若不是知道在和泠玉說話,否則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嗯?”泠玉轉溜着圓眼,歪了歪頭,竟然還仔細思考了起來,“當然是想過的!比如從前他們無緣無故罰我不讓我吃東西,我會詛咒他們摔一跤,最好是狗啃泥,沒想到有一回還真靈驗了,每每想象到這裡我都會開心一點。”
姜月驟然凝視着她問道:“隻是如此?”
泠玉有點摸不着頭腦,娘娘好奇怪,怎麼會問她這些呢?她應道:“是啊娘娘。”
姜月的目光松了下來,罷了,她才是個十幾歲沒見識的小宮女,又能懂些什麼。
而後又變了臉色肅聲道:“既然要跟着我,往後就不必再對那些人再這樣卑躬屈膝。”
“還有,我如今已經不是什麼姜妃娘娘,隻是魏大人身邊的小娘子,連妾室都算不上,往後你不許再稱我娘娘。魏大人的名聲想必你在被關着的那幾日已有耳聞,這裡雖不是皇宮,但一樣要謹言慎行,若是出了差池,我也保不了你,明白麼?”
泠玉微微一愣,娘子能從地牢裡出來恐怕也不容易,燕王殘暴,但是魏晏州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她日後一定要謹遵娘子的吩咐。用力點點頭,認真說道:“我明白了,娘子。”
泠玉還有别的活要做,因此屋裡便再隻剩下了姜月一人。
她百無聊賴地坐在桌案旁,望向那一把谷子失了神,想的還是方才在繡閣看的那一幕。
泠玉沒心眼兒,但魏晏州不是泠玉,對于當年所有侮辱過他的人,他會睚眦必報,黃天祿今日遭受的就是下場。
那麼燕宮裡的其他人呢?她當年在魏晏州眼裡又是一個怎樣的角色?
她過去在燕宮裡那樣風光,魏晏州應當從前就知道她,然而昨夜卻沒提起,他往後又會如何對她?
夜色漸濃,屋裡掌起燈火,映照在檐下的冰柱裡晶瑩閃爍如琉璃。
風不眠,琴未酣。泠玉聽得裡屋的琴聲斷斷續續,是娘子在研習琴譜,她不敢打擾,便想去外頭燒一壺水來,哪知房門才一打開就見眼前站立一人。
就和她在被俘那日見到的頭領一模一樣,驚得趕忙行禮:“奴……奴婢見過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