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像什麼呢?就如同一隻被捕獲的獵物,連臨死前求生的欲望都要被利用,隻當做取樂的一環。
他們鬧夠了,也笑夠了。
可為什麼?她才十三歲,他們也要扒她的衣裳,直到她在一陣哄笑聲中聽清楚了一句話:“這丫頭沒幾斤幾兩肉,夠咱們一頓嗎?”
巨大的恐懼面前,她拼盡全力掙脫出來,亂劃木簪刺破了燕兵手腕,但他們的力量終究懸殊,燕兵明晃晃的長刀已向她砍來……
她閉上眼不再反抗,卻聽到了燕兵一個個應聲倒地,再睜開眼時,眼前多了一雙牛皮靴,她擡頭看見面前是一支軍隊和一個衣着皮革衣裳的中年男子,他們的長相皆是朔人但從衣着看來并不是燕兵。
中年男子居高臨下:“是想要死還是活?”
她手中還緊握着那支木簪,腿部疼痛但她不要跪着說話,顫顫巍巍撐着站起來,“我想活!”
“我不僅想活,我還要看他們死!”她的眸光加深,黑色的瞳孔仿佛被滿地血色浸染開。
中年男子大笑起來:“好,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可以讓你活,但你從此隻能聽命于我。”
“至于能不能讓他們死,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
她不止是燕王的姜妃,還是個細作。
姜月擡頭緊盯着夥廚離去的方向,眼底捕捉到一點不同尋常之處,目光又轉而凝視粗餅,是獄卒原來要拿走的那一塊。她終于站起身伸手去拿,然後用力掰碎它,碎屑中一張折疊小小的紙逐漸浮現在她面前。
這是穆岩被俘後,那個人對她下達的後一步指令,而她這幾日靜待的也正是這個,隻是不知道紙上這個計劃能否行得通。
紙張被她兩指按住來回揉搓,隻消片刻之後便化成了粉末,落在稻草灰裡無聲無息,混在一起也無迹可尋,他們用來傳信的東西自然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獄卒方送走了夥廚,但地牢裡還是吵吵鬧鬧,無外乎這個時候穆岩又變得瘋瘋癫癫,抓着欄杆朝過道上叫喊:“是不是你們想害我!是你,還是你!”
倏而,他又雙手抱頭蹲在牆角瑟瑟發抖,語氣像是害怕極了:“商權……商權你不要過來!不要找我索命!我攻下了梁國,奪了你的皇位,用毒酒毒死了你,現在是我的報應!我的報應啊……”
“你要殺……就殺他們,把他們都殺了!”他的毛發已經被自己抓得亂糟糟,上面沾滿了稻草。
這樣的情況每日總有三四次,連已經死了十年的梁朝皇帝商權都在念叨,看來真是瘋了。時間久了衆人也就習慣了,獄卒路過時嫌棄地用手背懶懶地敲敲牢門:“還把他們都殺了?再嚷嚷就把你殺了。”
穆岩聽到這句話像是被唬住,雙目驚恐地望向門外,終于停止了叫喊,片刻之後眸光再次暗淡下來,這副模樣像是已經恢複正常。
獄卒倚在門上忒了一口,這才繼續往回走,倒了一碗熱水送到姜月牢房門口。
意料之中。姜月起身慢吞吞走到門前,但見了齊兵後又退縮步子,低垂的眼睛周圍還有閃爍的淚光,連擡頭都不敢。
齊兵瞧出來了,她是害怕不敢靠近自己,饒是外頭傳她如何得寵、魅惑燕王,說得同妖妃似的。見了面卻覺得是一副面善又怯生生的樣子,到底是一個嬌滴滴的女人,還能翻天不成?哪有傳得這麼離譜。
她不過來,獄卒的手便主動伸進去往裡頭遞,“娘娘别慌,是渴了吧?餅到底粗糙,吃口熱茶順一順。”。
姜月狀似怔愣一瞬,不敢接過,一直盯着碗裡的水看,低頭掩面還愈發害怕了。
獄卒才反應過來一拍腦門兒:“娘娘放心,我絕不會害您。現在呐,燕王被關在這裡是出不去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說,但您和這裡的人都不同,您有的是籌碼,還年輕貌美又怎麼會一直待在地牢裡呢?”
“娘娘懂我的意思麼?”
姜月這才擡起頭來,眉目這才舒展了些,點點頭,輕聲道:“多謝軍爺。”
獄卒再道:“要是還有什麼事,還請盡管吩咐我。”
姜月接過碗,颔首道:“一定,在地牢裡還需軍爺多多照拂。”
說完後,獄卒心情好了不少,哼着曲兒雙手扶腰大搖大擺走過。正走至台階門口,就見另一名獄卒風塵仆仆走下來,坐在長凳上,說話間還喘着大氣:“剛才軍中出了一件稀奇的事兒,你要不要聽。”
獄卒自然好奇,便一道坐下,“出了什麼稀奇的事,你快說出來聽聽。”
來人替自己倒了一碗熱水後暖暖身子,這才側過來身說道:“有個兄弟三日前犯了軍法被魏大人一箭射中手臂,這事兒你知道吧?”
獄卒點點頭,說起來那兄弟的事還和這個姜妃有關,若不是他弄壞了姜妃的衣裙,魏大人的披風也不會到她的身上。
他再繼續說道:“本來也不是什麼嚴重的傷,但不知為什麼,這傷越治嚴重。就在剛才,那兄弟死了,我跟過去偷瞄了眼,傷口潰爛發黑,軍醫查過不是什麼中毒迹象,是傷口惡化加劇來不及醫治就咽氣了。”
獄卒聽後愣是吃了一驚,“竟有這事?手臂受傷還會危及性命。”
那人又吃了一口熱水,搓搓手暖和了些,“軍醫說刀箭總歸不幹淨,要是處理不清,被感染到就難說了,不過也怪他違反軍紀在先才受了罰,實在是運氣不好,一點小傷就送了命。”
兩人皆是唏噓。不過行軍打仗每日都要死人,什麼樣的死法都有,早就見多了,這事也就在軍中流傳一陣便翻篇了。
姜月靜靜坐在榻上,将那些話聽得一清二楚,拇指再摩挲上指環。
那日她沒有完全刺進去,隻蹭了點齊兵的脖間皮膚。
此時指環上的芒刺再次露了出來,暗處看不清,但她低眸像是在仔細觀察,上面沾的是稀有劇毒,無色無味,隻在表皮自然不會斃命,可若是沾了一點到傷口就是必死無疑。這麼好的毒藥,尋常醫者怎能查驗出呢?
以她的性格,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這樣的人,本就該死。
“來人!快來人!我要見你們魏大人!有話要告訴他!”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牢獄裡突然傳出大喊大叫,兩名獄卒齊刷刷看去,竟是蓬頭垢面的穆岩扒在圍欄上沖他們喊。
先頭有人吩咐,若穆岩精神清醒了些要見人,定要立刻禀報,兩人雖不知是什麼話,但也當即跑出地牢。
隻有姜月知道,情況或許正要朝着他們的計劃進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