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因為一時的憤恨,誤解娘娘,還做下對她不理之事。既我知曉,斷不能留你性命,你要怪便怪我吧。”
桃杏也氣憤地補了一句:“娘娘待宮人如何,都是有見證的。今日你這樣中傷娘娘,簡直狼心狗肺!”
柳煙似是受了極大的打擊,維持不住身形跪坐在地,呐呐不能言。
周才人心道不好,秀眉深深凝起。小德子此人能說會道,柳煙也過于廢物,三兩句就被挑撥了。
這人接下來的話定然對南姝有利,不能讓他繼續說下去。
思及此處,周才人冷哼一聲:“好一個忠心護主的奴婢,隻是,你又如何證明所說為真?”
小德子再次開口:“回才人娘娘。因為這件事,是奴婢親自去辦的。”
複又問柳煙:“你母親是不是左手受過傷,在虎口處有塊拇指大的痕迹。”
柳煙聞言睜大了眼睛,聲音顫抖:“你……你怎的知道!”
柳煙下意識的反應足以證明小德子所說為真。
衆人神色各異,原以為南姝攔着此人是怕他抖出更多東西。如今看來,他明明是忠仆,為何南姝要攔着他?
周才人沉了臉。
小德子繼續道:“娘娘确實不曾小産,因為毛太醫騙了她。娘娘那段時日一直因為懷不上皇嗣難過,汝國公又一直相催,揚言再懷不上便将娘娘母親的墳遷走。”
“娘娘本想也服用生子藥,那藥效兇險,輕易便會害人性命。奴婢求着毛太醫騙娘娘有孕,這才阻止娘娘服藥。”
“至于後來端妃娘娘懷有鬼胎的流言,是奴婢散布的。奴婢替娘娘不值,娘娘在家中便受虐待,進了宮也仍要伏低做小。”
“娘娘知曉後,狠狠責罰了奴婢。”小德子看向皇帝,“皇上,您還記得娘娘向您懇求出手制止流言的事嗎?”
“娘娘本想跟您坦白,是奴婢以死相逼,娘娘才忍下。”
南姝阻止了他,聲音顫抖道:“别說了!皇上,是嫔妾黑心腸,嫔妾願意認罰,小德子和柳煙皆是無辜。”
皇帝的目光終于放在了南姝身上,深深暗暗難以言明。
那年端妃生了死胎,他也派人去查過。得知端妃是因為生子藥後,他因此不喜,冷落了對方很久。
南姝的确為她求情過,不止那一次。這些年,南姝在自己面前似是總在為端妃求情。
皇帝磨挲扳指的手頓住,看了南姝很久。霍寒漪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周才人急急開口:“若真如你所說,南修儀為何替你隐瞞,且七公主落水一事又如何說?難不成也是你動的手?”
小德子跪在地上朝霍寒漪磕了頭,懇切道:“七公主入水一事,若真是娘娘所為。”“那娘娘為何又拼命去救呢?”
“娘娘并不會水,可她不顧自己的安危也要相救,七公主真的認為是娘娘推的你?”
霍寒漪抿起了唇角,眼中寒意凝成了冰。那些埋藏于心底的情緒終于奔騰而出,如暴風般攪得她無法甯靜。
沒想到姨母身邊還有此巧舌如簧之人,若不是自己回憶複蘇,怕也會因為這話動搖。
“你是想說我親眼見到的也是為假?從前我因落水失了記憶,才不知是南修儀推我入水。”
“如今記憶複蘇,你要如何替她解釋?”
小德子搖搖頭:“奴婢今日所言均無替娘娘遮掩的意思,隻是不忍娘娘将這些都憋在心裡。”
沒等霍寒漪繼續質問,宋昭儀歎息一聲,眼中浮現一絲歉意:“此前一直未說,沒想到七公主竟有此誤會。那年,嫔妾也在惜花庭。”
“七公主落水之時,南修儀的确在岸邊。隻是并非是主動推的,而是她身邊竄出來了個小狗,緻使她受了驚不小心撞到七公主。”
宋昭儀這番話令霍寒漪心神一震,滿腹委屈無處宣洩。
明明不是這樣的,那時根本就沒有她所說的小狗。宋昭儀一向在宮中少與人來往結交,她為何要替南姝洗脫?
霍寒漪看向了父皇,竭力忍下哽咽:“父皇,兒臣看得清楚。如若不是如此,兒臣又怎會現在才說出。”
南姝蓦地笑了,凄然看着她:“寒漪,我知你怪我。不信這些也無妨,本就是姨母的過錯。”
見皇帝仍是專注地看着南姝,霍寒漪的失望浮現于表,心底仿佛傳來一道聲音:放棄吧,他更信南姝。
小德子再度看向柳煙,狠狠地呸了一聲:“至于你所說的主子給端妃娘娘下毒,更是無稽之談。娘娘根本不知此事,也從未指使過。”
毛太醫的遺書更是點明了這一點,不過這話他不能直接說出來。也算那人是個聰明人知曉自己該做些什麼。
柳煙聞言有些慌亂,小德子所說的一切與那人告訴她的全然不同,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剛剛南姝的施救也有些令她不解,難道自己真的受騙了?
阿筝無聲微笑,不愧是南姝。
柳煙家人的确早就死了,但南姝未派人去救也是事實。事情太久遠了,霍寒漪的人隻能查到南姝并未派人,那些馬賊也确是死了,隻不過死于内部争鬥,而非南姝所為。
而小德子所說的“證據”,不過是因為柳煙的母親是船娘,常年撐槳的手必定在虎口處有磨損。
小德子所說真假參半,柳煙一時間自是無法反應過來。她的背叛本就源于食言,小德子恰好“澄清”了這一點。
況且福熙閣的宮人待遇确實不錯,柳煙心中必會因此猶豫。衆人也會順着小德子的話語認為,此前柳煙所說的是因為憤怒之下的诋毀。
再加上南姝又為柳煙求了情,反常人之道,真是好手段。
小德子對南姝忠心,将所有事情都攬了下來。
青梅竹馬被拆散,并非南姝的過錯。毛太醫念念不忘也非南姝的過錯。此事小德子雖是聰明地不提,但皇帝必然查到了些。
從曾經的生子藥、小産作假,再到鬼胎流言、端妃中毒,全是南姝不經意間透露的,旁人怎麼做與她何幹,她反而成為了受害者。
唯有推霍寒漪入水一事是她動手,但此事卻有宋昭儀幫着洗脫,端看皇帝信不信霍寒漪了。
這樣一來,南姝從頭至尾都是無辜的,充其量隻有個包庇之罪,卻還因此博得了個有情有義的名聲。
阿筝不得不佩服南姝。
從周才人派宮人去通報,到她離開福熙閣。不過短短一刻鐘,南姝竟在這期間将事情全圓了回來,且還與小德子有了呼應之策。
此前,阿筝曾問過霍寒漪,是想要真相,還是想要南姝伏法。
南姝行事隐晦,極其聰明,常規手段難以令她認罪。今日之事便能說明。
需知,打蛇還得打七寸。
小德子這一場真情實感地訴說,皇帝若真的信了,又為何遲遲不說話呢?
想必心裡對那副畫仍是念念不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