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完又是一陣咳嗽,隻是這次聲響混着嘶啞,又似無力,讓人聽着隻覺這病人似是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
“若是讓七公主知曉了,怕是要心疼地掉眼淚。”
端妃歎了聲:“别說便是了。”
桐君提高了聲音,泣道:“娘娘不讓告訴七公主,也不讓告訴皇上。隻一個人挨着,這樣如何能好?”
“舍我一人也無妨。”
“娘娘怎能說出這種話!”桐君咚的一聲跪下,“娘娘不顧及自己的身子,也不顧及陛下了嗎?”
屋中安靜一瞬。
“可有慶豐的消息?”
桐君抹了把眼淚:“聽宮人們說,災患已控制住了,在好轉呢。”
端妃喃喃自語:“如此也好,也算死之前幫到了他。”
聽到這句話的南姝眼眸暗了暗,見皇帝面色沉下,便不經意地拂了下裙子。
身後立刻有個小太監哎喲一聲倒在了地上。這動靜把裡間的人吓到了,桐君忙厲聲問道:“誰!”
皇帝略皺了眉,并未回頭去看,進了廂房,南姝随即跟上。
姚公公沖着身邊的宮人使了個眼色,那倒地的小太監頃刻間便被捂住嘴拉走了。
一進廂房便能聞到屋内濃郁的藥味,雖是進了屋,可也沒比外面暖和多少,連那些炭火都奄奄一息的。
屋内乍然進來這些人,端妃初時怔了怔,回過神來才發現是皇帝。
本想跪下行禮,隻是這一番動作像是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才屈了膝便有些頭暈目眩的趨勢,要往下倒去。
皇帝見狀大步過去打橫抱住了她,将她安置在床上。
幾日不見,懷中人輕了不少,本就消瘦的身軀更顯單薄。
宛如紙片般。
皇帝沉聲道:“太醫呢?這般嚴重也無人報與朕。”
見天子生了氣,姚公公忙上前一步:“毛太醫前兩日在雪中不小心滑倒摔斷了腿,請了幾日假。”
這話反而令皇帝氣笑了,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朕的太醫院莫不是隻有他一人?”
帝王發怒,威儀赫然淩厲。房内氛圍頓時緊張起來,衆人忙跪了一地。
南姝上前一步勸慰:“皇上息怒,姐姐的病向來由毛太醫診治,他最是了解姐姐的身體。”
又着急地看向端妃:“姐姐怎地這般消瘦,不過短短幾日,這身子怎麼能熬得住!”
說者無言,聽者有意。桐君見皇帝皺了眉,忙道:“毛太醫此前來看過,開的藥方娘娘一直在吃,隻是怎麼着都不見好。”
南姝剛想開口,咳嗽聲又響起來。
這次咳得要小聲許多,但那壓抑的聲音反而聽着令人揪心,所有人都能聽出來端妃是強忍着。
皇帝怒道:“還不快去把當值的都叫過來!”
姚公公忙應了一聲,招來宮人耳語。不多時,房濟世、左之問等人便到了,幾人皆是喘着氣,身上沾了一層雪花。
二人按皇帝要求依次為端妃診脈,得出的結果均是一緻。端妃娘娘的病情乃是受寒所緻,寒氣已侵入心脈,再不可受累必須吃藥靜養。
若是不管不顧下去,怕是……
那未盡之言自是都懂。
南姝垂眸捏了捏帕子。若是連房副使和左院判都這樣定論,想來姐姐的身體确是如此了。
思及此處,南姝目露心疼:“若是這樣,人參、靈芝那些補身體的藥材姐姐可能吃?”
左院判躬身回道:“自是可以。隻是需慢慢加些進去,以免難以受用。”
聽了這話的南姝,忙命身後的桃杏将黃花梨木箱搬了過來交由太醫檢查,嘴上道:“勞太醫看看,這些可行?”
那木箱擺在衆人眼前,便是不識藥的人看一眼也知這些藥材價值不菲,收集起來極為不易。
左院判仔細看了眼,肯定道:“都是極好的,端妃娘娘用得上。”
南姝聞言便去看皇帝:“幸而臣妾一直備着,也算幫到了姐姐一次。”
隻是,這次并未得到回應,皇帝留給她的隻有背影。
皇帝靜靜地坐在床邊,垂目凝視着身前的人。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竟不知端妃身體已到了這等地步。
她的臉色蒼白似冰,若不是咳得用力才緻使臉上有些紅色,瞧着便如同失了生氣的模樣。
一雙手也瘦的隻剩下骨頭,正緊緊捂着嘴,似是怕自己的咳嗽聲驚擾旁人。
那雙泛紅的眼悄無聲息地看了自己一眼,盈着的淚潤濕了長睫,顫動着快要落下。
皇帝凝目不語,片刻後伸手拂去了這滴淚珠。
南姝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緒,上前一步跪下:“姐姐如今病重,這絮因畔怕是難以養病,臣妾懇求皇上允姐姐回長定宮修養。”
許久後,皇帝的聲音響起。
“姚齊順,命人将朕的轎辇擡過來。”
這話一出,南姝眉間微動,不過面上仍是擔憂狀,對着端妃道:“經此一次,盼望姐姐早些好起來,切莫再傷及自身了。”
肺腑之言,如此“動聽”,桐君的手逐漸握緊。
……
從絮因畔回去後,南姝一個人在屋中坐了很久,宮人們皆是被她趕了出去。
眼看着過了酉時,桃杏踟蹰着敲了門,站在門邊小心詢問晚膳。
南姝看了她一會兒後淡笑道:“你跟着我也有幾年了,年關将至,想必家中也需置辦,去庫房領些銀錢吧。”
桃杏大喜,自是叩拜。
“把小德子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