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燈靜靜地跟在霍寒漪身後,不知如何開口安慰主子。
她從入宮便被七公主選中,服侍主子這麼多年,她從未見過主子違逆端妃娘娘。
娘娘的吩咐,主子從來都是隻說好,哪怕她心裡并不願意。
與九公主在一起時,是她見過的主子最為松快的時候。
九公主雖比主子小,卻總會哄着主子開心。
兩人會偷偷一起刻木雕,會一起讀書,一起練字,一起分享女兒家的貼心話。
九公主是特别的。
宮裡的貴人們講究喜怒不形于色,可九公主喜歡什麼讨厭什麼總是直接告訴主子,她也記得主子喜歡讨厭些什麼。
徐姑娘也很好。
可是,主子與她一起時就像端妃娘娘喜歡的那樣,文雅、守禮,一颦一笑皆是世人對女子的期盼。
繁燈想了很久,終是開了口。
“徐夫人帶着徐姑娘來的那日,九公主曾來過長定宮,可是守門的宮人聽命拒了,未讓她進來。”
她話音剛落,身前的人便停住了。
有些小聲的哽咽傳了過來,在這愈顯安靜的夜裡聽得分明。
……
雲光殿燒的炭火冒着陣陣的煙。
主殿這裡的還要好些,宮人那裡想必更是難聞。這等劣質的炭燃燒後産生的毒氣也更多。
阿筝特意叮囑過一定要多通風,确認每一個宮人都聽進去後才放了心。
她可不想再英年早逝了。
才剛進被窩沒多久,小秋神色複雜地走了進來。
“七公主來了。”
阿筝懶洋洋地起身,眉眼彎彎。
果然來了。
等她披上厚衣服迎出去時,便看到她的七皇姐眼睛紅紅地站在門口。
長睫上還凝着些許晶瑩,小臉凍得發白。
真是我見猶憐。
阿筝将她拉了進來,喚小秋去打些熱水。
繁燈見狀也知曉今夜主子怕是不會回了,也麻利地伺候梳洗随小秋一起關門離開了。
霍寒漪似有些難堪,洗漱時特意背過了身。
阿筝也不說話,在一旁乖巧等着,待她洗漱好後,才拉着她一起躺在了床上。
兩人同蓋一床被子,霍寒漪躺上去還能聞到些許香氣,很淡卻又令人安心,是九皇妹身上的味道。
被窩也是暖的。
霍寒漪有些臉熱。
她還是第一次和人一起睡,有些不适應,隻能睜着眼盯着床頂的雕花。
忽然有一隻小手緩緩握住了她的,那些熱意便源源不斷地傳了過來。
霍寒漪僵了僵,小聲道:“你可會笑我?”
剛剛的醜态被九皇妹看到了,可是她什麼也沒問,隻貼心地替自己安排好一切。
阿筝也小聲回她。
“我喜歡和七皇姐在一起。”
短短一句話又令霍寒漪眼眸濕潤,聲音愈發低落。
“我今夜方知,前幾日你去長定宮尋我時,被拒在門外。”
“你可會怪我?”
她說完靜靜等待,一顆心跳得砰砰作響,甚至不敢轉頭去看身邊之人的神情。
怕看到的是漠然亦或是厭惡。
“為何要怪七皇姐?”
阿筝靠近了些,蹭了蹭霍寒漪的胳膊。
對方似乎有些體虛,這般年紀便已手腳冰冷。阿筝想了想,又将自己的腿也搭了上去。
整個人如同樹袋熊一樣,扒拉上了霍寒漪。
霍寒漪感受着來自小火爐的暖意,她喜歡這種親昵。
“因流言之事,母妃受了影響。可我知你心性,那些流言必是為假。你為此遠離我,可是不願牽扯到我?”
“是也不是。”
阿筝捏了捏她的手指,沖她乖順一笑,“我能知曉娘娘擔心七皇姐的心切,不論娘娘如何行事,緣由皆是七皇姐。”
“我也如此。”
“我很羨慕七皇姐能有娘娘關愛,更是不忍破壞七皇姐和端妃娘娘之間的親緣。”
“況且,于我出發,七皇姐此時與我走近确是不好。隻我一人受那流言便好,七皇姐本應像一朵随意的雲,飄往何處全憑心意。”
九皇妹童音軟語,聽在耳中真切卻又自然。
這些話語如同涓涓暖流,一遍一遍地洗淨了她那些秘而不宣的心思,帶走了她的搖擺,她的怯懦。
霍寒漪哽咽道:“我從未堅定的為你辯駁,你也不怪我嗎?”
“怪呀。”
見霍寒漪怔愣,阿筝狡黠一笑,“騙你的,我知曉七皇姐信我,這便已足以。”
霍寒漪聞言再也忍不住了,翻了個身抱着阿筝又落了淚。
她的九皇妹這樣好,不配與九皇妹相交的是她才是。
許是壓抑的太久,霍寒漪便在哭泣中睡着了。
阿筝拿來絹帕小心地幫她擦拭淚痕。
霍寒漪此舉明顯說明自己的攻略之法是有效的。可内心總有個聲音跳出來,她以卑劣得到了霍寒漪的真心。
阿筝垂下了眼眸。
隔日,霍寒漪和阿筝一起進了學堂,衆人的眼神有驚訝,有不解,有輕視。
霍寒漪全然不在意,隻叮囑阿筝午間莫要跑掉,連上午的課竟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夫子走後,霍寒漪忙看過去,見九皇妹呆在座位上朝自己乖巧笑笑。
她這才放了心,拉着徐聘婷和阿筝一起去了石亭。
她上次便與聘婷說過,請她信自己的眼光,聘婷雖是半信半疑也答應了。
三人到了石亭後坐下,阿筝先打了招呼。徐聘婷卻不回應,隻盯着面前的茶杯。霍寒漪蹙了眉,在桌下拉了拉她的袖子。
徐聘婷這才抿着嘴,道了一聲好。
她雖答應了寒漪,但其實心裡還是有些膈應的。隻是,她倒要看看,九公主到底是如何蠱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