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若無其事打聲招呼。李開心淡定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雖然來得有點晚。”
言笑實在沒忍住上下打量李開心這身勻稱有力的肌肉,如同勾欄苑裡每日芙蓉帳暖的恩客。李開心皮膚極白,自肚臍處順暢過渡為迤逦長尾,鱗片帶着閃光,魚尾下三分之一近乎半透明。若是非要挑刺,大概隻有胸口一片明顯疤痕破壞了這具軀體的完美,以言笑多年玩遊戲和看連續劇的經驗來看,那應該是□□留下的傷疤。
人工智能就是不一樣,一槍崩胸口都死不了。
言笑把一串鑰匙扔給露娜,示意她和薇拉去開魚尾的鎖,自己走到李開心跟前,給他開魚頭,“來得夠早了。你對我要求也太高了。”
十二把鎖需要對應十二把鑰匙才能打開,但具體如何對應不得而知,這是由上鎖的人決定的,言笑隻能一把把鑰匙挨個試。大概是因為如今環境溫度恢複正常,李開心也恢複了體溫,言笑試鑰匙時不小心貼到他頸間一小片皮肉,熱的。血管有突突的跳動,這說明李開心有脈搏,言笑一邊費力地将幹澀的鑰匙塞進鎖眼,一邊天馬行空地想,血管的終端連接着心髒嗎?李開心會因為心髒病而死嗎?這顆心會痛嗎?在他胸口開一槍真的會殺死他嗎?
鑰匙擰不動,言笑隻好費力地再拽出來,忽地用力過猛,鎖中刀刃頃刻間重重壓在李開心頸上。
“呀!”即使喊出了聲,言笑也還沒忘記此刻監牢之外有人把守,聲音壓得發啞,汗倒是瞬間冒了滿頭。
“沒事。”李開心神色未變,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繼續。”
傷口極薄,大概兩三厘米長,也不算深。言笑舔舔發幹的嘴唇,努力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開鎖上,可大概是太緊張,一緊張言笑就話多,沒話找話,“你這尾巴,你打算怎麼辦?”
李開心睜開了眼。囚室光線暗淡,李開心一雙淺色虹膜被襯得幽暗,“根據記載,人魚隻要砍斷尾巴就能變成人。”
就這麼簡單?言笑提議道:“要不你現在忍一下?那邊也不用費勁開鎖了。”咵嚓從靴筒抽出匕首,“就是這匕首有點小,可能一刀砍不斷。”
歸墟海水兇猛,連李開心的衣服都沒給他剩下,言笑的匕首倒還沒丢,看來李開心之前制作的綁帶确實靠譜。
李開心神色複雜地看她。
言笑不以為意,也沒明白李開心那眼神的意思,還以為是他怕疼,安慰道:“早晚都得有這麼一下子,要不你忍忍。再說等你變出腿來了,尾巴疼也不關你事了啊?”
李開心委婉道:“我現在沒有褲子。”
言笑默默把匕首插了回去,繼續開鎖。
李開心又說:“這尾巴還是暫時留着吧,可能會有用。”說罷,略微擡起下巴,在言笑耳邊輕聲說了句話。言笑側頭,與李開心對上視線,又望向正在專心開鎖的露娜與薇拉,一時無話。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手速快,随着尾部傳來輕微的“咔嚓”一聲,沉重銅鎖從中間裂開。“打開了!”露娜歡快地拍拍手上的灰,扭着腰站起來,催促言笑,“你快點!”
薇拉一聲不吭,起身去幫言笑繼續開鎖。黃銅鑰匙咔啦咔啦撞擊着,曲折走廊的遠處忽然傳來高喝,“誰在那裡!”
言笑的手不受控制地猛顫一下。李開心立刻察覺言笑心神不甯,沉聲道:“别管他們。繼續。”
即使人多手雜,露娜也立刻擠過去幫忙。李開心閉眼細聽,“監牢門口到前方走廊拐角有一百二十米。以他們現在的速度計算,我們有将近四十秒。”
還有五把鎖沒打開,也就是說至多需要再試十五次,三個人,在最壞情況下平均每人次開鎖要控制在八秒内。鑰匙不夠光滑,時常在鎖眼裡卡住,八秒緊緊巴巴,幾乎已經是極限速度。言笑手心裡全是汗,鑰匙直打滑兒,露娜和薇拉也都緊抿着嘴,指甲捏得發白。
一秒,再一秒,腳步逐漸靠近。言笑咔啦一聲,又打開一道鎖。
腳步聲中夾雜了竊竊私語,來人如同聽見鎖響,竟忽然加快腳步,跑了起來!長劍出鞘聲、盔甲摩擦聲,嘈嘈切切,逼近如同能夠瞬間咬破喉管的蛇。
“你們走。”李開心低聲道。
言笑頭都沒擡,繼續開鎖。露娜焦急向走廊張望一眼,對言笑道:“走吧!”
言笑知道李開心的判斷是正确的,很有可能她們會被逮個正着。但不試到最後一秒言笑終歸不死心,萬一萬一,她運氣太好,每把鎖都一試即中呢?
須臾,來人距離囚室隻剩一個轉角的距離。李開心眼神忽變,長尾一甩,直接将三人擊入密道之中,言笑甚至在頭昏眼花中瞄見了轉角後的靴尖。随後牆體被重重推回原位,頭頂雲山霧罩似的往下飄石灰。
牆體上端有個機括,扣上之後隻能單向推動,守衛無法發現她們。三人悄悄趴在牆體縫隙處,凝神細聽。
腳步站定,有個聲音道:“祭司大人,您請。”
言笑心裡吐槽,身為尊貴的祭司大人竟然和守衛一起在走廊裡不顧形象地猛跑,真是沒有偶像包袱,哪怕說是守衛扛着他跑,聽起來都比較容易接受一點。
随後,那聲音突然顫了顫,“……可能這鎖不結實,被海妖掙脫了。我們立刻重新鎖上!保準不讓他逃跑!”
“不用。”喬安森的聲音冷而淡漠,略微纖細卻也莫名動聽。“明天國王将在神廟以海妖祭祀先祖。給他下了麻藥,帶走吧。”
露娜趕緊擺手,用眼神示意她也不知道這事兒。言笑指甲死死摳着牆皮,心裡已經在盤算是不是隻有沉島才能讓李開心逃脫出來。遽然地面震動,石灰粉唰啦啦掉人滿頭滿臉,牆體另一邊傳來叫喊,“地震了!快!”
露娜當即脫掉鍘刀似的水晶高跟鞋,随手扔了,拉着言笑一路瘋跑。震蕩與奔跑之中言笑分神瞄着露娜生機勃勃的側臉,不由想起剛才李開心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
這裡或許是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整座島會沉入海底。
即使李開心不說,其實言笑也早已意識到了。隻是這一刻言笑忽然對鮮活而瘋狂的泡泡小人生出憐憫,她是這樣希望拯救這座島,拯救所有子民;她是這樣拼命希望自己活下去。
然而死亡是島民注定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