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雖然貧苦,但架不住秦笙有錢,這次言笑進舞廳明顯硬氣了,塞給門童一個銀币讓他打門簾。按照原本的劇情發展,譚述應該比正确時間線上的言笑和李開心早到舞廳,于是幾人早早出發,人形譚述被李開心的意識捏着走在最前面。
言笑與李開心在角落落座。言笑鬼鬼祟祟,把臉上的黑紗裹得更緊了些——這面紗是跟秦笙借的,以至于剛才上酒時言笑還被服務生誤認為秦笙。沒過多久,“言笑”和“李開心”來了,言笑瞄瞄自個兒的後腦勺,點評道:“這個角度看起來我腦袋不夠圓啊。”
李開心擡了擡臉上的墨鏡,“不要容貌焦慮。”
三個穿着制服的女學生推推搡搡,面帶羞色,書在懷裡捂了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紮到人形譚述跟前求簽名。人形譚述接過女學生遞來的筆,擡起手腕——
啪嗒一聲。筆掉到了地上。
言笑捂臉,“你能讓他寫出字麼?”
李開心蹙着眉心,一瞬不瞬,“應該可以。”
運筆緩慢,但好賴能寫出字來,人形譚述總算簽完了名,女學生們小鳥似的興奮地嘩啦啦跑走。“秦笙”上台,掌聲雷動,人形譚述微笑看向台上,優雅地小幅度鼓掌。
這優雅是被迫優雅,畢竟意識操縱太難,李開心很難控制人形譚述做出精細動作。
言笑建議道:“動作自然點兒,或者讓他說說話?”
人形譚述動作一停,忽然咧嘴笑了,眉飛色舞,大聲贊歎道:“唱得好啊!”
……
言笑沒眼看了。再想到之前在舞廳看到的譚述好像就和這德性差不多,言笑頭疼地按按太陽穴,“我現在甚至有種錯覺,就是咱倆已經在這裡循環好幾遍了。雖然我不了解真正的譚述應該什麼樣,但這像是真人幹出來的事嗎?”
“言笑”得知拔西瓜可以酒水免單,跟着服務生去拔西瓜。言笑東張西望,沒看見附近有服務生,順手把桌子上的假向日葵揪過來,熟練地咔嚓咔嚓嗑起瓜子。
俄而,大戲來了——士兵魚貫入内,帶走人形譚述。
言笑登時興奮,蹦着高兒從卡座跳起來,又欲蓋彌彰地躲在卡座後面,猴急等着“言笑”和“李開心”率先出門。
“秦笙”雖被士兵阻攔,卻也一路盡力跟在靠近人形譚述的地方。吃瓜群衆三三兩兩尾随,畢竟這場大戲的當事人是鹦鹉螺城裡有頭有臉的兩位名人。言笑和李開心混在吃瓜群衆隊伍裡,秦笙和譚述則在他們身後稍遠處,臉被口罩捂得嚴嚴實實,帽子幾乎遮住眼睛。
言笑小聲安排計劃,“咱們最多走到第3彎的尾巴就得停下。再往裡走士兵就要攔人了,街道越來越短,可不能讓前面那倆看見咱倆,前面那倆又不缺心眼。第3彎尾巴那兒有一片園子,咱們就在那兒等着,你把你那個竊聽的小機器人放出去,等确認假譚述死了咱們就撤。”
李開心比了個“OK”的手勢。
言笑又往後瞅瞅,驚訝發現秦笙和譚述跟得還挺緊。言笑給秦笙一個“穩了”的眼神,示意她放心。
變數發生在一瞬之間。言笑隻恍惚覺得前方另一個自己好像不按劇本來地回了回頭。
周圍有議論,有吵鬧,有嬰兒哭叫,有鹦鹉啼鳴,眼前一切晃動得既輕微又劇烈,喧嚷刹那歸于平靜。言笑站在第5彎的中段,城主的巍峨堡壘如同直通天際,鹦鹉螺城還是鹦鹉螺城,結構卻混亂得像是原本鋪在桌布上的城池被抖落掀翻。拆解到一半的生豬懸挂在高處,鐘表鋪的風鈴叮當作響,舞廳的彩色碎屑撒了言笑滿頭,紅酒從鐵質圍欄頂端蜿蜒流下。鑽石折射,萬花筒爆炸,花葉折疊扭曲,塵埃裡生出俗世。言笑看得眼花,感覺自己好像站在克萊因瓶裡,腳下的路旋轉延伸,仿佛扭成莫比烏斯環的形狀。
秒針一秒一秒地走,言笑認識那聲音,鐘表鋪裡的古老石英鐘就能發出這種走表聲,這是現下這個世界裡唯一清晰甚至過于清晰的響動。
秦笙和譚述匆匆向前,追上言笑與李開心,“發生了什麼事?”
其他人都消失了,鹦鹉螺城裡隻餘下他們四個——又或者說,這個混亂的“鹦鹉螺城”裡,隻有他們四個。
李開心抛擲着手裡的石子。剛才跟蹤士兵押解人形譚述,為防有變,李開心在手裡攥了兩塊石頭。“之前我好像察覺到會發生什麼,出于本能,或許是想提醒自己——我拿石頭往牆上畫了一條線。”
言笑向牆上看去,喃喃道:“一條?”
李開心确定道:“一條。”
用于計數,一條足矣。
然而在城主堡壘之外的石壁上,言笑看見密密麻麻無數條石子劃出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