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鼻息間萦繞着熟悉的香氣,蘇湄再睜開眼時,身處在郡主府中。
又是夢。
連着半月,郡主常常入夢,少了起初的好奇與心驚,已是熟悉平和許多了。
現如今,她漸漸地能夠在夢中随意走動,不似從前那般像是魂魄被關在郡主身體中,隻能由着她的動作和心思活動,偶爾,她竟也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在這郡主府中走一走。
郡主府格調雅緻,雖不見些華麗奢靡的擺設之類,但用的都是些名貴木材、石料,可見不菲,後院的那處荷塘,是府中她最歡喜一隅。
那處甯靜,唯有水聲、風聲,偶有錦鯉躍身敲打在荷葉的聲響。
靜坐在荷塘前的小亭中,飲上幾盞茶水,将現實中煩惱之事,暫且抛之腦後,阖上眼,一切躁動似乎都能平和下來。
“郡主!”
有兩三個侍從跑來,手裡拿着一本文書。
“何事?”
郡主看向來人,面色并不算好看。
這處算得上是郡主的禁地,平日裡若非要事,絕不可擅闖。
侍從們跪身在亭前的長廊中,為首的那位雙手端着文書,舉過頭頂,垂着頭,說道:“回郡主,聖上的文書來了。”
雖蘇湄不知前因後果,但郡主聞言顯然是很在意,即刻起身上前将文書拿下,展開,看到上面“赦罪”二字。
見了上面文字,蘇湄才明了,原是郡主被誣陷與昶族首領有私,大泯派去昶族的三千精兵半路被伏,逃出的幾人回京禀報,手裡拿着一封信函,稱是首領在埋伏斬殺大泯戰士時,拿出來耀武揚威的密信。
稱大泯内部早已腐朽如蟲蛀枯木,撐不住多久了。
而郡主,便成了那封信中所寫的蛀蟲之一。
其餘所涉官員均被押入地牢,由刑部主理調查,而郡主作為皇後娘娘欽定的太子妃,加上蘇家世族之勢,才換得郡主被禁足在府中,不得與外相通,直待真相被刑部調查清楚為止。
郡主自知與昶族的交集,不過那次太子生辰宴上的泛泛之交,卻成了與首領相交甚好的友人,當真是妄言。
她一個郡主,明面上并不涉政事,卻被誣陷在這張奸細的名單裡。
要麼是有人想借此來扳倒蘇家,要麼便是與她有仇怨。
但如今聖上赦罪的文書已下,想來是已經為她洗脫罪名,隻是上面并未提到,究竟是何人還了她清白。
難道是刑部?
蘇湄正想着,又見幾個侍衛模樣的跑來,見她便跪下身,身上還見有血迹。
有人報:“謝大人不負郡主之命,率衆将士,凱旋!”
是謝淵?
蘇湄輕皺起眉頭,問道:“那他人現在何處?”
“回郡主,謝大人他......”
見那人一瞬紅了眼眶,還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她便知是謝淵出了事。
于是焦急追問:“說話!”
“我等随宋國公深入昶族,雖人多勢衆但昶族部落處山崖之間,地勢崎岖,易守難攻,昶族不知從何得了消息,知我軍所行山路,從中奇襲,折損我軍兵力千數,謝大人以身為餌被俘虜進了營中。”
“再見謝大人時,他挾持首領出了營,渾身是血,手中攥着首領親筆寫下的奸細名單,甚指明與您并不相識之事,如此,得以為您、為蘇家洗脫罪名。”
蘇湄聞言,雙手不禁攥上衣裙,謝淵竟願用命為郡主博一個清白,如此衷心,令她心顫。
“帶我去見他。”
幾人忙起身,拱手應道:“是!”
蘇湄一路小跑進幕僚園中,謝淵的屋子被安排在最深的那處,與其他十幾幕僚相隔一個竹林拐角。
路上不乏其他幕僚見到她均駐身行禮道:“郡主。”
但卻不得一個眼神,瞧着自家郡主這般急切掠過的身影,他們也知是為誰而去。
“謝淵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一身青綠衣裳的白面小生,搖着折扇,望着那抹清麗身影,癟了癟嘴,酸道:“這下,郡主面前,更是沒有我們這些人的立足之地喽。”
“這謝淵,當真是心機深沉,用命博郡主一個關心,還真是豁得出去”,另一人應和道。
“誰說不是呢,他從前可是太子殿下身邊的謀士,被送來郡主身邊,當是行監視之責,竟演戲演到這個份上,難怪當初能得太子青睐。”
幾人酸了幾句,也便散了去,唯有那青綠衣裳的還杵在原地,看着身影匆匆沒入竹林,面色難看得很。
到了屋外,郡主停在門前,向身後幾人命道:“沒有本郡主的命令,閑雜人等不許踏進竹園半步。”
“是,屬下領命。”
說完,幾人退身出去,郡主推開門,見門口擺着的銅盆裡盡是血水,盆檐上還搭着數條浸滿血的布條,走進去見是大夫站在榻前為他包紮。
而他趴在榻上,攥着拳,唇色灰白,額上青筋暴起盡是冷汗。
大夫見是她來,忙要出聲行禮,卻被郡主揚手制止,遂也隻颔首,将手上繃帶纏完,便退身出去。
他身上繃帶還隐約沁着血,想來傷口還在向外滲血,背上纏滿了繃帶,該是受了不少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