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呢喃,在白隐半明半寐的眼縫中,供奉神像的一角莊肅沉悶,暗紅木頭上暈出神秘光圈,把他拉回祭壇,狐神似從畫中走出,緊閉雙目,唯有紅唇張合。
他不止一次在飛船上看到這神像,白狐屹立九天之上,銀河臣服在他腳下,衆生無不敬畏。
狐神亦是九尾,但她的九尾與白隐的不同,純白色的尾巴柔軟而不失力度,将六界圈于尾下。
每每路過神像,白隐都要駐足停留,向安主動跟他提起,狐神是白狐族乃至整個妖族唯一一位飛升成功的上神,受衆生敬仰,然而好景不長,千年前的神魔大戰中,衆神重創魔界,将兇獸困于混沌之境,神界卻也被毀成廢墟,衆神祇盡數隕落。
他未曾向她許願,狐神現身是要懲罰他嗎?
白隐一個激靈,瞪大雙眼,狐神卻安安靜靜待在畫裡,聖潔美麗,他卻疑心懲罰已經到來。
他垂涎白鶴眠寫字好看的手久矣,此時那隻手正拍着他的尾巴根,又麻又痛。
他打斷了白鶴眠議事,又不是打了白鶴眠,白鶴眠為何要揍自己。
白隐氣惱地跳走,忽略了體内轉瞬即逝的涼意,不慎落在白鶴眠的畫卷上時,心裡咯噔一下,思索這未展開的是不是美人圖。
白鶴眠的反應給出答案,他嘴唇拉平,幽深的眼睛讓白隐想到蟄伏海面下的危險。
白隐一點點往後退,想撞開窗子跑,但很快,他先敗下陣來。
身體的溫度漸高,隐秘的熱意自尾巴根傳來,與被白鶴眠拍打時的涼意形成鮮明對比,他再笨也猜到白鶴眠能幫他治病。
白隐扭頭,白鶴眠将畫卷擦拭幹淨,小心放好,“白鶴眠,你能不能……再摸摸我。”他很羞恥,處心積慮逃離白鶴眠,到最後卻灰溜溜求對方撸。
白鶴眠沒施舍他一眼,拿起茶盞輕撇茶沫,讓他更羞于開口,支支吾吾,“我,我的毛很好摸……”他聲音越來越小。
白鶴眠抿了口茶,嘴唇潤澤,白隐看了一眼匆匆低頭,淺淡的目光在他身上路過,他抓住機會,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主人。”叫完,頭恨不得埋進胸裡。
他和白鶴眠是主寵關系,但他從不叫白鶴眠主人,仿佛這般能縮小二人間的差距,而白鶴眠也不糾正他。
他叫白鶴眠“主人”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白鶴眠沒想到他會這麼叫,手中的茶輕蕩,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将茶咽下去,“不許這麼叫。”
白隐極是委屈,一時顧不上身體難受。
白鶴眠是想将他二人的關系撇清?
可當初是他接受自己的。
從前阿财雖不優待他,卻從未想将他扔出去,他在白鶴眠這裡嘗到了被抛棄的滋味。
白隐負氣跑到野外,白鶴眠的“小狐”被他甩在腦後。
他不想再回到白鶴眠身邊,他要逃離飛船,可飛船飛離地面數丈,往下看隻有白茫茫一片,他做不到離開飛船,不由更加氣餒,但他做不到立刻回去,白鶴眠在那。
他發現周圍狐看來的眼神很瘆人,瘋狂卻克制。
他跑到用來寫字的隐蔽角落,撞到前幾天嘲笑他的小狗,小狗沒有向往常一樣用鼻孔看他,而是圍着他繞了一圈,鼻尖近乎是貼在他身上。
他九條尾巴緊圈身前,小狗眼睛黑得發綠,豎瞳一閃一閃。
他下意識遠離小狗,小狗卻啃住他的脖子,聽到他叫後,小狗呆了呆,松開嘴,眼睛裡有幾分尴尬。
白隐不明所以,“嘤?”
小狗咬牙切齒卻盡量放緩呼吸,“你趕緊死回去!”
為了克制自己,他爪子都伸出來了,白隐怕被他抓傷,立刻跑走,身後的喘息漸遠。
停留在船尾時,白隐注意到天色不同尋常,黑得不透半點星光,就連月亮也被烏雲遮全,周遭不時有黑影飛過,曲徑回廊空無一人。
耳邊黑影發出“嗚嗚”慘叫,白隐被忙着躲開它,離住處越來越遠,禍不單行,在他被黑影籠罩時,有人單手将他拎出去,他在半空中縮成一團,剛想呲牙就收住了。
是喜怒無常的少尊主。
旁邊的人想要接過白隐,蘇歸避開他們的手,捏捏小狐狸的後頸,示意他别亂動。
他顯然沒抱過狐,白隐在他懷裡并不舒服。
蘇歸右耳飾有耳墜,一點綠光在白隐眼前晃,他鼻子哼着悠揚的曲兒,白隐在他的曲聲中看到蘇歸的宮殿。
蘇歸察覺手下的狐狸發抖,笑着說:“小狐狸。”尾調上揚,帶有幾分捉弄的意味。
白隐不敢反抗他,又不想進他的宮殿,嗫嚅着,“我,我要回去。”
蘇歸危險地眯眯眼,踏入殿内,“留在這裡不好嗎?”
不好。
白隐在心裡回答。
他身體裡的熱意漸漸散去,雖不需要白鶴眠,卻也不想留在外面,飛船上怪事頻出,白鶴眠的寝殿能給他庇護。
蘇歸掐住他腋下将他舉起來,四目對視,不懷好意地笑,“你也當不了幾天他的靈寵,何必非要回那裡。”
白隐在他眼底看到自己詫異的樣子,蘇歸唇角一勾,與上次白隐在他面前犯蠢時的嘲笑類似,但白隐沒有空管他笑容下更深的意思。
蘇歸何意?
白鶴眠是要把自己送給他嗎?
難怪白鶴眠不讓叫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