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内總是不合常理,走出密林不久一座古香古色,雕梁畫棟的府邸坐落在眼前,布滿绫羅紅綢,裡面敲鑼打鼓歡聲陣陣,門口賀喜的人們絡繹不絕。
那狐狸的要求算是完成了,林叙瞧着金碧輝煌的屋頂,腹诽着它的要求之高,做派之奢侈。
“怎麼樣不錯吧。”
玥狐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耳邊,林叙垂眸,穿得極為紅火的狐狸斜瞥着她,得意洋洋說道:“快說怎麼樣?”
“很熱鬧。”
玥狐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做什麼都是完美無缺。”
林叙靜靜看着它一番又一番的自戀演講,等它消停下來問道:“成親的人是誰?”
玥狐嫌棄道:“當然不可能是你們這群人,你們這群沒有禮數的任何一個踏入門都會破壞這裡的高潔。”
“你之前還掠走了其中一個人假扮成親。”
玥狐有些洩氣,哼了一聲道:“都說是假裝了,玩玩而已,太看得起自己了。”
氣氛被打斷,長時間的沉默後,玥狐像是發現了什麼,兩三下跳到林叙肩頭,嘻嘻笑道:“你好像變了,心情很不好?”
林叙擡手拍向肩頭,平靜笑道:“沒有。”
玥狐靈活跳到另一肩頭,說道:“身體還很疼不是嗎?這就是逞強?”
她都快忘記了,玥狐非妖非怪,能看破一切虛假。
林叙不再說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看着人來人往,喧嚣熱鬧,影子倒映在草地上風吹過細細碎碎。
不知為何,玥狐一直坐在她的肩頭,府邸的熱鬧似乎不會停止。
“我不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玥狐忽然開口,林叙一笑,這次沒有反駁。
“怎麼敢冷落我?”
玥狐在肩膀上跳來跳去,發洩了一番,林叙依舊沒有什麼反應,巍然不動。
“看你這樣子,我便大發善心告訴一件有關你的事。”
林叙不語,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它的話。
玥狐鐵了心要說,也不顧是否有回應,沉聲道:“你會死。”
林叙無動于衷,良久,倏地笑出聲,笑得爽快,說道:“誰不會死。”
玥狐愣了一下,忽而跳起來,大叫道:“你不相信?!我可不屑于說謊!”
林叙搖頭道:“相信。”
态度這樣好,玥狐一口氣不上不下,哽在中間難受,它決定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講述的更具體一些,好證實自己真正的實力,讓她害怕。
玥狐清清嗓,說道:“勸你别修煉了,繼續下去你真的會死。”
脊骨的刺痛此時更甚,像是贊同呼應着玥狐的話,一瞬間林叙嘴角滲出血,身下的石塊同時被她捏碎為粉末,緊皺的眉昭示着她此時忍耐快至極限。
玥狐吓了一跳,從肩膀上跳下來,扣着爪子,看來她還是在意的。
良久,緊繃的肌肉才緩和下來,下唇已經被咬得的糜爛,林叙坐直身體,擦去嘴角的血迹。
玥狐又跳到她眼前,歪着腦袋,好久沒出聲,還以為她痛死過去了。
“這是事實,所以别修那什麼沒用的道了,跟着我混也不錯,雖然我不喜歡你的味道,奈何長了一顆精雕細琢的善心......”
“為什麼?”
林叙的眼神依然冷靜,繼續問道:“我的身體有問題?”
玥狐眨眨眼,眯眼道:“問題太多,想知道答案就要給報酬。”
林叙繼續說道:“是我的劍骨被調換了。”
玥狐愣住片刻,被猜到了,心裡有悶氣便扭頭不說話。
看着它的反應,林叙完全确定了此猜測。
不是經脈阻塞,而是這具劍骨無法适應,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在體内,本是自己的劍骨在懵懂的幼童時便被奪走。
這才是自己先前修煉緩慢甚至無法修煉真正的原因。
心裡的火燃起,骨痛在一旁添柴助興,越來越旺盛。
幼時寄人籬下的小心翼翼,不間斷的打罵,想逃離卻換來了更重的拳頭,幾次三番留下自己半條命怕就是因為自己這身劍骨。
曾在幻境中切身感受過無力反抗的痛苦,一時之間不知是該感激還是怨恨。
若是沒有這身劍骨,或許就不會遭受這非人的折磨,但這身劍骨又帶給自己被利用的價值,依靠這對幼時的自己并無益處的價值得到了一碗堪堪能夠活下去的飯,跌跌撞撞活下來,來到萬清宗直到現在。
而現在......那些苦痛并沒有完全改善自己的處境,在萬清宗何嘗不是慎之又慎,費勁所有隻為他人當踏闆,自己的性命并不為自己掌控,哪怕為那些所謂的任務殚精竭慮。
分明自己厭惡被人左右,憎恨将性命漠然置之,為何要一直逆來順受?
為何要一直生不如死,臨深履薄活着?既然如此,為何不殺了所有人?
林叙閉眼低垂着頭,隐藏住所有的情緒。
她的身體在夕陽将盡的暗光下顫抖,積攢許久的情緒幾乎要撕裂□□吞噬掉她。
如今的痛苦,隻有殺掉所有人,将所有毀滅才能停止。
林叙的心緒在不斷搖擺,時而曆經一場暴雨淋濕寒冷又狼狽,時而出現一片短暫的晴空,不過稍縱即逝。
如同深秋的雨,在這樣冰冷徹骨雨水的浸泡下,身體逐漸麻木,而思緒逐漸向更深更寒冷的水底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