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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嶺山之前,明越去向法空住持辭别。
法空住持言辭和藹,“你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有一點想法,但還沒有确定。”明越坦誠,又誠懇道,“謝謝您當時收留我,開導我。”
當時他離開京海,卻無處可去,沿着澄河一路走,困倦時便找個平坦地方休息,再醒來時就見到兩個僧人正守着他,正是空雲帶着空力,二人來河邊打水,見到了他。
見明越不知該去哪裡,空雲做主将他帶回山上,帶到法空面前。
一路上空力熱忱地請他一起來,明越便順着他的話說自己想留在這裡。法空笑着搖頭,說他可以住在這裡,但是不需要出家。
“為什麼?”
“空力他們都是小時候就送來我這裡的,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法空和藹相笑,“你見過許多事,心裡也有許多事,更重要的是,你還很年輕。你可以在這一直住下去,直到你想好要去哪裡。”
明越就由他做主分到了房子,甚至還擁有了小廚房,可以避開師兄弟們做一些葷食,也就這麼和竹送混熟了。
明越給法空磕了個頭,法空受了他一半的禮,又伸掌拂過他的頭頂。
與空力的告别則沒有這麼順遂,比他還大幾歲的空力向來開朗,此刻卻紅了眼圈,問他是不是自己前一天的話讓他誤會了,他不是想讓他離開。
明越搖了搖頭。
實際上,他隻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空力說過,因為有厲仲膺的幫助,這個冬天不管是廟裡還是山下村莊裡的人都能很輕松地度過,包括他們為法空住持裝下山路的扶手,也是因為厲仲膺捐了不少香火錢,不用扣扣搜搜還備着第二年的用處。
厲仲膺對他的興趣能持續多久?
明越不知道,他一度以為就到上次見面為止了,這可能是廟裡過得第一個舒服的冬天,也是唯一一個舒服的冬天。
但厲仲膺又來了。
廟裡收留了他這麼久,他也想為廟裡做些回報,比起隻依靠厲仲膺飄渺不定的“需要”,他可以借厲仲膺的力去做一些什麼。
何況還有明心的囑托,他總不能真在娘娘廟裡無知無覺無事可做地一直待下去。
空力又問他帶不帶竹送走。
明越自然願意帶走,但是竹送抱到跟前,似乎是聽懂了他們的對話,直往空力懷中鑽,抱也抱不走。
畢竟是當時空力将他從竹林裡抱回來養大的,哪怕他與明越關系再親近,吃喝再滿足,真要他離開空力,離開娘娘廟,它也不願意。
見竹送如此,二人隻得作罷。隻是明越心裡又空一塊。
厲仲膺見他沒能帶走竹送,說我們回去再養一條。
明越沒有同意。
他與厲仲膺的未來還尚無定數,如何能再承擔一條生命的重量。
回到京海,厲仲膺的車卻沒有駛向和一灣,而是開進京海一号的院門。
京海一号在從和一灣到風行總部的必經之路上,也是厲仲膺當時過戶給他的樓盤。雖然在他名下,但明越從沒有來過。
電梯上行,厲仲膺忽然道:“這兩層是你的。”
明越沉默間,電梯又到了頂樓。
電梯門開,厲仲膺先他一步出門,又向他伸出手,“這裡比和一灣小了些,住不舒服我們就再回去。”
明越沒有伸手,他看過過戶的文件,京海一号的大平層,也隻有比起和一灣莊園才能說“小了些”。
厲仲膺帶他在幾個房間轉了轉,最後帶他去到頂樓的閣樓,正是落日時分,碩大的紅日緩緩沉入遠處的海灣。厲仲膺忽然叫了他一聲。
明越偏過頭去看他,厲仲膺卻又不說話了。
明越隻好問他:“怎麼了?”
“從澄洲回來就看你沒怎麼說話,是不是還是哪裡……不喜歡?”厲仲膺頓了頓,“樓下你的兩間是另一種裝修,要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