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霖,我一人怔怔地在街上走着,未曾撐傘,衣衫已濕了大半,步伐仍是緩慢,來往行人匆匆,不知是何人将我的畫卷撞掉了,筆墨暈染,這畫,濕了大半。卷首的題字意境勾人: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晨起渡河人撐船到對岸,霧雨朦朦之中靜觀白雨跳珠亂入船。沿江而望,遠山如黛,薄霧在山頭缭繞,似有仙人隐居其上。
旅人步履匆匆行至茶館,雨前龍井且斟它七分半,以溫身寒。樓閣之上,伶人拂袖飛舞,我隻觀雕梁畫棟,觥籌交錯間,那公子揮扇而去,暫不知所蹤。
街邊小販從晨起叫賣,正午時分還未離開,那公子身形匆匆,撐着油紙傘在街巷兜兜轉轉,油紙傘上畫着皖南廬州橋邊的紅藥,沾了雨珠愈發顯得靈動。
這江南細雨淋濕了青石闆路,鞋子踩過就是一陣清脆的拍打聲,和着淅淅瀝瀝的雨聲,令人心曠神怡。舊巷子的拐角有家馄饨鋪,從我孩提之時到而今及笄之年,算起已有十年之久。
細雨斜陽下,夜莺在鴛湖歌唱,殘霞染紅了半邊天空,仿佛為襯這歌聲的凄涼。遠方竹林江畔,那公子長身玉立,背手持劍,靜靜地看着那遠處的儀仗。唢呐聲響,轎辇輕晃,此一去,山高水長,難問過往。
畫家把紙卷鋪至廊前,一筆一筆把視線勾遠,以緻身在其中也未曾察覺。
夜幕而至,我臨江而望,那撐船人點着他的燈籠,江面竹排被映得火紅,少女穿着花嫁為那位公子掌燈,雖沒了清脆洪亮的唢呐聲,可竹林深處傳來的竹笛和古琴的合奏清遠悠揚,慶她的及笄之禮,賀這大婚禮成。
這畫卷已經鋪開了大半,故事還沒完,我斟了盞清茶獨自坐在窗前,看檐下春燕築巢,不理會身後說書人的津津樂道。
半盞茶的時間已過,春燕低飛離去覓食,那身着素色長衫衣褂的老頭笑意盈盈地向我走來,他想講我的故事,我看着這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說道:“這畫卷濕了,故事早就沒了。”那鋪開的畫卷卷尾,是當年我在江南時寫的故事,簪花小楷,書了洋洋灑灑三千字,早已模糊不清,就像這遙遠的故事,是非早已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