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泱将那不住湧上來的鮮血咽了回去,她挑眉看向黑鴉,緩緩在曦和護着的這一小片地上,盤腿坐了下來。
身下的泥土碎石,早就都是血了,幾乎看不出原先的顔色,随泱吐出一口氣,她看着黑鴉,好似是在歎氣,“回來做什麼?”
黑鴉急匆匆地,聲音不似往日的沉着冷靜,頗為急促,“我想了許久,或許有假死脫身的法子——”
從下方蹿上來的氣流将黑鴉猛地擊飛,連帶着它的聲音一起。
好在随泱伸手撈住了黑鴉,她的掌心當中,也不知是被那隻妖獸的妖氣所傷,橫七豎八的傷口填滿了整個手掌。
随泱手中的力道很輕,她輕輕捏了捏掌心的那隻小鳥,聲音輕得像是一團氣。“不行了,絕不能讓它們将這封印沖開。”
那一瞬間,随泱竟是有些恍惚,或許,天道早就算到了這一遭。
黑鴉雖自稱先知,可平日裡在随泱身邊,當真像一隻靈寵,沒有一絲一毫的分别。無論是人的,還是鳥的,心總是肉做的。
平日裡,随泱雖說總是是不是刺上黑鴉兩句,可是長久地相處下來,便是沒有開靈智的貓兒狗兒之間,都會有情感,何況是已經開了靈智的黑鴉呢?
即便先前黑鴉牢記着自己的使命,可臨到了,總歸是不忍心。
若,天道隻是安排了一群妖獸,沒由來地隻為取随泱的性命,現在黑鴉這樣說了,她定然想都不想便同意下來,能活的話,沒有人會想要去死。
可是現在,若是随泱離開,這鎖妖崖裡頭壓着的妖獸,怕是撐不到周幸他們趕回來,就會逃脫了,到那時,便不是血染這一片平台,而是血染整個清風宗了。
指尖在黑鴉頭頂暗了暗,随泱小聲道,“不疼,倒也不算難忍。”
隻見随泱忽然擡手,掌心當中的黑鴉便被它遠遠扔了出去,不等黑鴉反應過來重新飛向自己,随泱垂眸念訣。
——太微九轉,劍守天樞。
神劍曦和仿若有所感,劍氣湧動,隔了兩三座山頭的藏劍冢中,萬劍齊鳴,其聲悲怆,這讓上山途中的不少妖獸,都頭疼欲裂,倒地翻滾。
随泱睜開眼,耳邊,是隆隆而至的雷聲。
黑雲終于吞下了最後一絲殘光,山脊落入黑暗。
随泱身上,卻是紅光乍現,好似千萬條紅色的絲線,從她體内沖出。
……魂鑄瑤光,血祭紫薇——
劍訣的後兩句,從随泱染血鮮紅的唇中脫出,聲音剛落,她便不受控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與此同時,那護在平台四周的靈氣仿若被注入了更多的力量,向着四周炸開,幾乎是同一時間,下方不停發起進攻的妖獸,再沒了動靜。
随泱倒了下去。
即便有那些靈草靈藥,仍舊是疼的。随泱睜大了眼睛,看向上方,她大口喘着氣,每一下,仿佛都牽着随泱的魂魄,将她完整的魂魄,撕碎成一片,又一片。
那聲音,好似幼時叫江霈言領着,砸開冰面時聽到的脆響。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窄。随泱想要坐起身,再看一眼鎖妖崖是不是當真安定了下來,可任憑她如何發力,都隻有隻見輕輕顫了顫。她整個人,更是不受控地吐出鮮血來,好似整個人的血,要在今日此時,吐個幹淨一般。
“随泱!”
“随泱!”
那聲音嗡嗡的,吵得随泱頭疼,那是秦曜的聲音。
真是晦氣,怎麼臨死前見到的人,會是同她最不對付的秦曜呢?即便不是同自己最好的江霈言,不是周幸,也不是衛依柳一行師兄師姐,便是周睦師伯的徒弟也好過是秦曜這衰神。
随泱想像往日一般,讓秦曜滾遠些,可她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隻聽秦曜那令人煩躁的聲音裡,夾雜着噼裡啪啦的聲響。随泱眼睛瞪得更遠了些,她隻能模模糊糊看見一個人影,隻是那人影黑漆漆的,叫她看不清樣貌。不光是人影黑漆漆的,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黑漆漆的。
清風山下起了經年未見的瓢潑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