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霈言喉結輕輕滾了滾,他緩緩站起身來,轉身,看向不遠處因為受創而略有些蜷縮的藤妖。
他的動作很快,在那藤妖反應過來之前,便已經穿過層層疊疊的藤條,到了被藤妖護住的心髒前方。
藤妖身上的藤條,有一大半都沾上了方才随泱放的火訣,偏紅的火焰在藤條上方跳躍着,襯得江霈言整個人仿若是從火光中走過來一般。
随泱的這一把火,本就傷了藤妖的元氣,如今對上江霈言,似是察覺到了自己的死路将近,一時之間,竟是不再抵抗,而是聚集所有的藤條,護住了那處于正中央的心髒。
江霈言眸光微凝,他手中長劍送出,碰上最外側的藤條,微微有些阻滞,可那阻滞卻讓江霈言視而不見,他深吸一口氣,手上聚力,将長劍又往裡送了兩分。
藤妖用了全部的修為來保自己的命,江霈言此舉,無異于玉石俱焚,他似乎憋了一口氣,便是承受反噬之苦,也要這藤妖交待在這裡。
這自然不理智,先前那隻念妖還不曾有什麼眉目,現在這藤妖出現,本該留他一口氣,再仔細盤問,可是現在,江霈言眼前,全是随泱身上那略刺眼的紅色。
泱泱這些年,從未受過什麼傷,先前修煉時,要與妖物搏鬥,都是江霈言一再注意,才讓随泱去面對那些妖物,而江霈言在一旁看着,将随泱護得嚴嚴實實的,别說見血,便是磕碰都少有。
現在,随泱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卻被這藤妖傷成了這副模樣……
江霈言眸光一凜,手中的力道更重兩分。
在飒飒聲中,隐約傳來咔咔聲,那是藤條斷裂的聲音。
幾乎是同一時間,屋子當中,白光乍現,霧氣彌漫。江霈言察覺到劍尖傳來阻力,他凝神去看,前方那身形龐大的藤妖,隻剩那些盤踞在一起的藤條,原先的心髒處,是那穿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彌,滿臉驚恐地看向江霈言。
江霈言手中的劍,抵上了那小沙彌的心口,劍柄往下送,劍尖劃破那一層薄薄的紗衣,有血滲了出來。
“江霈言,等等——”随泱有些跌跌撞撞地沖到了江霈言身側,方才她見到江霈言,一時之間隻覺得委屈以及身上到處都在痛,可是緩了一會兒,随泱才發現,江霈言的情緒,似乎很是不對。
随泱看向驚恐萬分的小沙彌,趕在江霈言将手中長劍一送到底之前,握住了他的手。
胸腔當中,微微震動着。
随泱倒不是聖母心作祟,分明知道那小沙彌有問題還拉着江霈言不讓他動手,隻是,現在若是殺了那小沙彌,那麼,他們離這寺廟的真相便更遠了些。
總要知道,這藤妖究竟是想要做什麼,以及那隻不敵江霈言而遁走的念妖究竟是什麼來曆。
随泱的掌心肉輕輕跳動着,像是有什麼,扯着她的筋骨,讓她的手掌有幾分不受控。
掌心之下的手背,溫度比随泱要高上兩分,貼在一處,竟是有幾分燙手,“江霈言,現在不能殺他。”
且不說那些随泱顧慮的東西,那個被長劍抵住心口的小沙彌,分明就是個普通人,也不知那藤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身為本體的小沙彌身上,沒有半點不妥,反倒是這寺廟中的其他沙彌,身體當中,早就不是血肉,而是一團團枯萎的藤草,成了名副其實的行屍走肉。
唯有這小沙彌,依舊是鮮活的。
随泱的呼吸聲變得有些綿長,她握緊了江霈言的手背,死死盯着面前的小沙彌。
而那小沙彌也看到了随泱,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恐懼,疼痛一起湧了上來,這讓小沙彌号啕大哭起來,“你們不是山上的仙人嗎?怎麼如今不曾救人,卻來殺人!姐姐,我先前告訴你所有我知道的事情,為何現在你卻要殺我!”
随泱沒有說話,她盯着那小沙彌,目光一寸一寸地從他臉上掃過。
這小沙彌的反應太真實了,好似先前那個叫嚣着要将随泱的皮囊奪走的藤妖與他毫不相幹。
禅房的動靜很大,周幸很快趕了過來。
他一眼便看到了江霈言正提劍對着一個看起來有幾分可憐的小沙彌,雖說周幸心知這裡頭定然有貓膩,可當下,依舊是壓低了聲音,“霈言,你在做什麼?!”
不知是因為随泱的安撫還是因為周幸的出現,江霈言黝黑的眸子,漸漸多了兩分光亮。他手上的力道松了兩分。
“還不快收劍!”周幸道。他走到了那小沙彌身邊,将人上下審視了一番後,轉頭看向江霈言,“難不成你想要明日天底下修士間,傳的都是你江霈言殘殺無辜百姓的閑話嗎?!”
江霈言不答,他握着長劍的手,青筋微微凸起,不受控地輕輕顫動着。
随泱仰頭看向江霈言,壓低了聲音,“師兄,你先送我去上藥,好不好?”
過了一會兒,隻聽铿一聲,江霈言終于收劍,他低頭看向随泱,神色終于變得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