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茫然地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随泱。
見人當真像是被吓傻了一般,随泱低下頭,身子微微前傾,“小沙彌,我問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小沙彌依舊沉默着,隻是唇瓣微微哆嗦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小聲道,“小寶。”頓了頓,那小沙彌終于擡頭看向了随泱,他又重複了一遍,“我叫小寶。”
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名字,反倒像是家人才會喊的小名。
這一屋子的人,看起來雖有些驚慌,可是一個賽一個的沉穩,随泱心裡清楚,想要從那樣的人口中問出些什麼,難上加難。可這小沙彌卻是不一樣,他比起其他沙彌,多了不少活氣,至少看起來,還是一個人。
随泱眸光輕轉,她對着小沙彌伸出手去,“小寶,姐姐領你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随泱都覺得有些餓了,更何況是小沙彌這個半大的孩子。
小寶有些遲疑地看着随泱,他又縮了縮肩膀,轉頭去找平日裡和自己交往最多的師兄,可是,平日裡溫和的師兄此時坐在那兒,垂着頭,臉色有些發青發綠,看着,頗有幾分吓人。
反倒是随泱,溫和極了,讓他想起了從前在家的時候。
小沙彌依舊在遲疑,随泱卻是已經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手上微微用力,小沙彌被随泱提溜了起來。
随泱看着小沙彌,聲音有幾分陰恻恻的,“你還看他們呢?仔細瞧瞧,這屋子裡的和尚,是人還是妖?”
屋子裡,分明和方才沒有什麼分别。
可是聽清了随泱的話後,小沙彌卻覺得而後陰風陣陣,再去看屋子裡坐着的其他人,更加覺得陰森了,好似坐在那裡的,不是一個個的人,而是一具具僵屍——
到底是個孩子,由着随泱這般一下,整個人在顧不上什麼自己人還是旁人的,轉頭就抱住了随泱的腿,号啕大哭,顯然,這小沙彌已經有些蒙了,已經将唯一一個溫聲細語同他講話的随泱當作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随泱挑眉看向江霈言,有些自得。
隻是,擡眸的瞬間,她的視線便猝不及防撞上了江霈言的。
江霈言看着随泱,臉色溫和得幾乎要低下水來。
随泱有些不自在地咳嗽兩聲,而後晃了晃被她提着胳膊的小沙彌,示意江霈言自己先領着這個小沙彌出去。
江霈言輕輕點了點頭,他們兩個人之間,已經無須用言語去說些什麼,隻一兩個眼神,便能夠知曉彼此準備做些什麼。
随泱領着小沙彌推開了禅房的門。
當那小沙彌擡腳準備踏出屋子的時候,一直很安靜的禅院忽然有些騷動。
也不知是誰,沉着嗓子開口,“法九小師弟——”
拽着随泱衣角的小沙彌,叫那低沉的一聲,刺激地一哆嗦,而後哇地哭了起來。
随泱回頭看向一屋子的沙彌,伸手輕輕拍了拍小沙彌的背,然後将人推出了禅院。而她,則是跟在後面,也跨出了房間。
屋子裡,窸窸窣窣的騷動聲更加明顯了,似乎是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将那個被随泱帶走的小沙彌抓回來。隻是,剛剛有人擡頭,卻對上了江霈言的視線。
隻見江霈言走到了門前,擡手,将打開的房門緩緩關上。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隻見四五道符咒從他袖口中飛了出去,貼在門上後便消失不見了。
“今日這房門……”江霈言的聲音頓了頓,他擡眸掃過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你們誰也出不去——”
隻見他忽然擡手,這門窗緊閉的屋子裡,竟是有好些水珠滴落。
屋子裡的人,起初還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随着那些水珠在他們身上聚集得越來越多,終于有人發現了不對。
他們身上與水珠接觸的皮膚,正在一點點地潰爛。
隻不過,那潰爛下方,并非血肉肌骨,而是枯萎腐朽的,如同樹根一般盤踞的藤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