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雲小聲道,“伯伯,我和娘親給弟弟尋了很多大夫,可他們都說弟弟沒什麼問題,隻是,若是弟弟身上沒有問題,怎麼會整日痛得停不下來呢?”
馄饨鋪老闆聞言微微一愣,他搓了搓手,視線裡多了幾分同情,“若是這樣,你們可以上山求求——”
随泱同江霈言不約而同地擡眸看向對方,果不其然,那馄饨鋪老闆繼續道,“清風宗的仙人們,雖不怎麼出世,卻個個都是有本事的……”
那老闆話音未落,随泱便站起了身,她徑直往外走了過去,路過桌子時,腳步頓了頓。
原本,随泱已經走出去了兩步,閉了閉眼,終究是沒忍住,轉頭看向那婦人,“與其想着求神拜佛,不如想想你們做了些什麼虧心事,報應在孩子身上——”
婦人臉色一白,她看向随泱,哆嗦着唇,原本還有些血色的臉上,慘白一片,看着,有幾分瘆人。
随泱動了動唇,過了好一會兒,她仍舊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轉身往外走。
江霈言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直到這時,站在一旁的馄饨鋪老闆才反應過來,方才那一對光鮮亮麗的男女,是清風山上的仙人呀!他低喃出聲,而後看了一眼桌邊的母子三人,明白過來那位女仙人方才說了什麼,臉色微變,垂着頭,沒再說什麼,低頭走遠。
他聽得清楚,那位女仙人說這是報應。
婦人愣在那兒,好似還沒有緩過神來。
一旁的綠雲,卻是小兔子一樣蹿了出去。
随泱手臂一緊,轉頭去看,是那個叫綠雲的小姑娘,拉住了她的衣袖,看起來,怯生生的。
随泱皺眉,低聲道,“松手。”
誰料,綠雲非但沒有松手,反倒是抓得更緊了,而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仙人姐姐,我求求您,救救我弟弟吧。我願意跟在仙人姐姐身邊,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随泱因綠雲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怔了怔,片刻後,她氣笑一般,冷笑道,“我救他?那麼那些枉死的人如何算?”
綠雲渾身一僵,她看着随泱,鼻尖還挂着大滴的淚,“仙女姐姐為何這樣說,弟弟……弟弟他隻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他不懂事。”随泱呵了一聲,她擡眸看向不遠處臉色難看的婦人,“他不懂事,難不成你的父母也什麼都不懂嗎?”
綠雲渾身哆嗦着,她死死拉着随泱的袖子,仰着頭,自下而上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從不曾見過這樣美的人,一颦一笑,都像是話本子裡的仙子,就算是從前出現在家裡後來又消失的那些姐姐,也從不曾有哪一個,像面前的這位姐姐一般貌美。
同樣的,綠雲也從不曾見過有人說話,竟是淬毒一般,分明沒有什麼難聽的字眼,可落在她的耳朵裡,仍舊叫她渾身被什麼刺着,讓她難安。
随泱手上的力大了些,她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擡眸看向江霈言,“走吧。”
江霈言點了點頭,他伸手,虛虛托着随泱的肩,隻是還不等他們擡腳,方才一直沒有反應的中年婦人恍然清醒一般,顧不上一旁的男娃,撲了過來,“仙人,我求求你們,救救我兒。”
隻聽重重一聲,她跪在了地上,頭發散落,看着有幾分狼狽。
“仙人,我求求你們了,孩子是無辜的,我們大人作的孽,我們願意償還,隻請仙人高擡貴手,饒我孩兒一命——”
随泱轉過身,她看着那婦人,扯了扯唇,“無辜?難道他不曾從中獲利?難道他的出生,不是因為你們手上沾血?若說無辜,那些被你們害死的人才當真是無辜!”
或許是見随泱着實難說話,女人的哭腔猛地停住,她轉頭看向一旁的江霈言,猛地磕頭,“仙長,仙長心善,還請仙長指一條明路!”
江霈言從始至終,隻是沉默地看着女人。
隻是,這動靜頗有些大了,街上是不是有人探頭朝着他們看了過來,似是打量着他們。
“原本不是打算去廟裡求上一求嗎?”江霈言終于開口,他緩聲道,“那便去求一求,若是那些人願意放過你們,你們自然能夠上山去。”
女人還想再說什麼,可赫然發現,她像是被什麼困住了一般,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江霈言看向随泱,輕聲道,“走吧。”
中年婦人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江霈言和随泱走遠,也直到二人走遠了,她才猛吸一口氣,脫力一般坐在地上。
擡眸看向一旁還有些呆愣的綠雲,婦人皺了皺眉,低聲道,“還不跟上去!”
綠雲打了個哆嗦,她顧不上旁的,忙爬起來,遠遠地跟上了随泱他們。
夜色濃厚,江霈言同随泱并沒有注意到那個藏匿在人群中的小尾巴。
垂眸看着身側的人,江霈言有些無奈,“何必為了不緊要的人生氣?若是氣得氣血翻湧,免不得又要難受一場了。”
随泱仍有些恨恨的,“尋常人,本就活得艱難,偏偏還有這些蠅營狗苟之輩,互相戕害,當真是……”聲音頓了頓,随泱垂着眼,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而江霈言的目光,卻是長久地落在随泱身上。
真該讓秦曜來看看,這般心軟的随泱,他怎麼敢做出先前那般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