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老師我們到了!”
焦急的少年不斷輕拍身旁的男人,随後又像是擔心自己這樣的舉動會傷到對方那般收了勁。
“嗯……我知道了。”
男人聲音很低,似乎是精力欠佳。在緩緩睜開雙眼後,他長吐了一口氣,為這漫長的旅途劃下一個句點。
見老師醒來,少年連忙收拾好兩人的行李,攙扶着男人起身。
飛船上都是行色匆匆的旅人,或欣喜,或慶幸,因為這艘飛船經過的航路,正是事故率極高的“邈星航線”。像他們這種雖然時間有所延誤,但能夠順利抵達目的地的情況,已經是非常幸運了。
“老師,到了這裡,他們就追不過來了,您先養好身體,其他的事情之後再說。”少年不知是因為焦慮,還是為了其他,顯得有些喋喋不休,“老師您現在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們要不要先跟對方說一下,讓他們提供一下醫療?”
男子臉色蒼白,過長的旅途讓他的身體超負荷運轉,明明還是青年人的外形,卻總有幾分風燭殘年之感,他輕歎口氣,拍了拍小少年的頭。
“别慌,我心裡有數。”
師生二人順着人流下了飛船,負責接送他們的人已經在那裡待命了,确認了兩人的身份後,他們便将其送到了預定好的落腳點。
他們師生二人是被人聘請過來的,對方很舍得下成本,不僅開出了非常好的待遇與薪資,甚至願意幫他們師生二人清除障礙,提供庇護。為了擺脫舊團隊的糾纏,師生二人才選擇事故率極高的邈星航線,來到這處神秘的星球。
明明已經抵達了目的地,少年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他忙前忙後,将老師扶到床上休息,又翻找藥箱和儀器出來,想要讓老師能稍微精神一些,可當他将東西擺到老師面前的時候,男人隻是默默搖了搖頭。
“我說了,我心裡有數。”他淡淡地道,“能帶你來到這裡,算不錯的結果了。實驗你也有全程在跟,相信你也能拿出讓雇主滿意的報告。”
少年的情緒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他哪能不知道自己的老師有多虛弱,隻是一直在逃避,試圖力挽狂瀾。當老師親口說出這句話後,他直接全身無力,哭了出來,“老師!”
“我本來也好奇我還能撐多久,現在大緻有個答案了。在最後的時刻能有個幫手幫我們脫離那裡,也算運氣不錯。”男子一邊說着,一邊緩緩閉上眼,“好好在新環境裡做下去吧,我相信你。”
“老師,老師你堅持住……”少年慌張地開始擺弄儀器,淚水溢滿眼眶,焦急之中,竟是忽略了敬稱,“你不要走……不要……”
老師的體内有不少人工器官,隻要來得及維護那些儀器,讓它們繼續正常運轉,老師就還能活下去!
男人卻是笑了,語速很慢,也很疲憊,“你維護不過來的,太多了。”
受過的傷太多,便要用人工器官代替那些或衰竭或破損的部位,維持生命的運轉。當它們的數量太多,又沒能好好維護的話,再精密的儀器,也有其運轉的極限。
本就即将油盡燈枯的自己,在經曆這漫長旅途後徹底走向衰竭,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他早有心理準備了。
學生的哭聲越來越模糊,沈元清感覺往事一幕幕在眼前不斷閃現。
有人說過,人在死前會快速地回顧着自己的一生,就像是過了一場第一視角的電影。這件事是真是假衆說紛纭,畢竟能親身體驗到這個的大多沒法再開口分享“觀後感”了。對于沈元清來說,這樣的體驗還是新奇的。
他的人生,在一場實驗事故後便急轉直下。在那場事故之前,他本是一名名校研究生,跟着知名教授做課題,已經到了快出成果的時候了。可就在這時,一場實驗室事故,讓他成為了衆矢之的。
同僚受傷,堅持指認是自己的失誤導緻了一切的發生。教授那邊反應也非常快,直接跟校方溝通後“大義滅親”,言明他行為極其惡劣,後果非常嚴重,給他撈了個“退學”處分。家裡也是一點為自己出頭出力的想法都沒有,那個老男人仿佛等待已久那般,直接通知他既然退學了,那便發揮作為一個omega的價值聯姻去吧。
一套配合打下來行雲流水,仿佛提前商量好的那般。
沈元清一貫給人以平靜和善的印象,但骨子裡終究還是有些叛逆的,在确認事态已經不是自己能挽回的程度後,他直接選擇了離開,在外流浪。
一開始吃了些苦頭,也因為不熟悉而處處碰壁,但他的知識,他的專業都還在,也算是能找到自己的一條謀生之途,繼續自己的研究。
不過大概是他多少缺了點運氣,在外漂泊後,他好不容易有了個穩定的團隊落腳,雖然日常總是與危險相伴,但多少能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可是當他真的做出了一項驚世駭俗的研究之後,一切都變了。
說是驚世駭俗,不過就是動了既得利益者的蛋糕罷了。
有關于隊友的背叛,他早有所感,也在私下尋找有意向投資的人。
時機卡得剛剛好,在遙遠的邈星,有人對自己的研究很感興趣,主動支援自己,也承諾會為自己清除所有障礙。
而恰巧,他的研究要獲得突破,邈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區域,因為他目前能提取到的成功樣品,幾乎都來源自邈星。
于是沈元清帶着研究樣品出逃了,捎帶上了他的學生。說是學生,其實最開始是他自作主張收留在身邊的小孤兒。他腦子很好,雖然沒接受過正統教育,但學得很快,培養一段時間後,便主動做起自己的助手。
雖然自己抵達邈星後明顯無法繼續撐下去了,畢竟這樣殘破的身體每多活一天都是在挑戰記錄。成功把樣品和學生帶到了這裡,不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