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階瀝下聲聲碎,點滴圖報在天明。
次日,三個趕早,望鬼樊樓後院來。候了一會,見那門開處,兩個火家推着車子出來。三人尾随其後,隻待到了僻靜無人的地方,便下手奪了車子,都把去小巷裡藏匿了。複推着車兒,直直望後院回。劉怡岑去門上輕輕敲了五下,裡面聽得,把門開了,放三人入來。三個方才進到院中,隻聽得梆子響,四下裡早趕出一衆人來,拖槍拽棒,團團圍定。三人心中大驚。又見走過一人,生得肥胖,面露兇光,身後跟着兩個,各持鋼刀。這三個正是魯纨、明東、馬先。複看左右押過一人,綁縛着,劉怡岑和陳冕爵見是陳孟,不由慌亂。
魯纨冷笑道:“樓裡早有人見這小蹄子鬼鬼祟祟,不像好人。昨夜探得這兩雌兒在那裡密謀,卻好将計就計。你們好大的膽,敢女扮男裝混入我這鬼樊樓裡,待一并捉拿了,教知道我的利害!”分付衆人動手。路新宇早就車子上綽起條樸刀,把劉怡岑、陳冕爵護在身後,先剁翻了三五人。馬先見狀,趕上前來厮殺,鬥不過十合,亦被路新宇大腿上一刀,砍翻在地。魯纨見路新宇武藝高強,大吃一驚,急叫道:“再掙紮時,我先教這雌兒死!”新宇沒奈何,隻先把馬先踏在腳底。
劉怡岑在身後,咳嗽了一聲,假意道:“要殺便殺,休要聒噪。你不見這個好漢的利害?饒你們一齊都上,也不是對手。隻待你殺了我那伴當,教你也立死!”魯纨聞言,大笑道:“你真當我怕你哄?”劉怡岑亦笑道:“大官人自然不怕,隻是不知你那兄弟如何。”魯纨生疑,暗暗尋思:“今個未見他來,莫不真個有事?”便道:“你這厮們把我兄弟怎的了?”路新宇也道:“不消問,你便把我三個拿了,少時就教你見汝弟的腦袋。”魯纨果然生怯,隻得道:“你隻把我兄弟并這馬先送來,我便還你這個伴當。”陳冕爵喝道:“以二換一,好計較!且把我那妹妹也還來!”魯纨大怒,正要發作,明東去耳邊私語幾句,方才道:“你且先還我馬先,我放你們三個去。次後将我兄弟來,與你換這雌兒。若還得我兄弟無恙,便再還你那妹子。我卻隻這般讓,不然彼此玉石俱焚,看你如何!”陳冕爵再要說時,吃路、劉兩個當住,使個眼色。劉怡岑道:“好,就先還你馬先,放我們去取魯绔來。”路新宇一腳把馬先踢過對面,領劉、陳二人退到門邊,開門走了。
路上陳冕爵問二人道:“我見那明東在他耳邊密語,隻恐有奸計,不肯将我妹妹還來。”路新宇道:“無妨,我們隻先把陳孟救下,别有計較。”遂回劉怡岑家裡,将領魯绔去鬼樊樓,依然從後院入。魯纨見兄弟無事,心中稍安,就道:“今他二人皆被背剪綁縛,我兩邊一齊同收同放。”便把陳孟推出。劉怡岑亦教魯绔走過去。眼見得二人走到垓心,那壁廂明東正待動手,不想這邊路新宇眼明,先将手裡腰刀飛出,正搠在魯绔背上,又大步趕上前來,搶了陳孟。
魯纨見殺了魯绔,叫罵道:“千刀萬剮的賊,如何失信!”路新宇亦罵道:“我不下手時,便教你得手矣!你這鬼樊樓不知坑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兒,似這班濫污禽獸,也直饒你們不得!”魯纨大怒,也将過一把樸刀,率領明東與一衆從人,齊來與路新宇等厮殺。路新宇分付陳孟、劉怡岑、陳冕爵三個道:“這裡自有我當着,你們武藝不精,速去樓裡救人。”陳孟道:“義士小心在意。”各執着刀棒,望樓内闖去了。
可知這魯纨、明東等,如何是路新宇的敵手?鬥到三十合之上,魯纨因被酒色淘虛了身子,先自力怯,全仗明東維持。路新宇觑得親切,大喝一聲,魯纨心驚膽裂,慌亂了手腳,被新宇一刀劈中面門,死在地下。明東無心戀戰,急待要走,亦被新宇趕上一刀,剁翻了,複一刀戳在心窩,一魂追着魯纨去了。新宇殺散了一衆火家,搶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換了,也望樓裡去尋陳孟三個。
卻說陳孟、劉怡岑、陳冕爵闖進鬼樊樓内,驚得那到此尋歡買樂的人面面相觑。陳孟早把樓中路徑探得清楚,引着兩個直奔土牢,把那許多被擄來此間的女子婦人都從牢中放出,教她們四散逃命回家。陳冕爵一路救過去,終在最裡面一間牢房内,尋得那鄰家妹子,一刀剁開鐵鎖,進去背了出來。劉怡岑見救得人,與陳孟道:“這等腌臜污穢地,留他做甚?索性放起一把火來燒了。”陳孟點首道:“最好!”劉怡岑便就樓裡尋得火種,四下放火。樓中鼎沸,大小逃生。有詩為證:
南離光中焚虜宮,阿房墟底恨未窮。
血淚千裡尤難盡,風波劫盡始相逢。
隻說陳孟、劉怡岑在前引路,方要出樓去,不隄防那個馬先卻躲在僻暗處,見衆人來,猛地閃出,一刀劈在劉怡岑胸前,望後倒了。陳孟、陳冕爵大驚。馬先再要逞兇時,路新宇已趕到,手起一刀,先隔住馬先那口刀,望身子上隻一踢,把馬先踢翻了。馬先急待求饒時,路新宇手起刀落,也結果了性命。轉看那劉怡岑,身上血流得多了,急抱将起,與陳孟道:“速去尋個良醫救治,不然性命隻是不保。”陳孟忙道:“外面恐有不便,義士可同陳兄弟先回劉妹妹家中,我領醫生少時便到。”衆人乘亂,一齊離了鬼樊樓。
待至劉怡岑家中未久,陳孟亦領個太醫回。那太醫聞說衆人大鬧鬼樊樓,不禁稱道:“那裡害人無數,誰敢招惹。便憑你們這幾把火,我自與你們醫治,分文不取。”三個歡喜。陳孟、陳冕爵亦拜謝路新宇大恩畢,陳冕爵自去妹子身邊看觑。陳孟乃問路新宇道:“此番虧殺義士相助!我見義士與我們一般年紀,卻這等好武藝,不知拜何處高士為師,如何到得這裡?”路新宇便道:“我師父乃北嶽恒山上胡百元。今日這一遭,實是有緣,卻不消瞞你。我與梁山上宋公明等交情頗深,每每前去山上探望,皆要從東平府過。”陳孟聽了,吃了一驚,道:“原來這般!”又道:“想那恒山路遠,不能勾去拜師學藝。卻不知義士可否指點一二,也好通個拳腳。”路新宇道:“我見你獨探虎穴,膽識過人,也是個女中豪傑。既有此心,我倒無妨。隻是如今我公明哥哥患病,又亡了别的兄長,心中擔憂。待我去看望罷,回恒山時,依然走這裡過,便好點撥你。”陳孟大喜,就拜路新宇為師。
次後太醫救治得劉怡岑無性命之憂,陳冕爵那妹子亦轉醒,路新宇遂辭别了衆人,望梁山而去。陳冕爵亦尋個車子,把妹子載了,回鄉去了,日後也去到馬陵泊上,做了個小頭目。這是後話。陳孟隻在劉怡岑家中照看,閉門不出,專待路新宇來。那東平府知府見燒了鬼樊樓,殺了魯纨兄弟、明東、馬先許多人,問了一衆人等,都說不知,沒奈何,隻推在梁山身上,不題。
卻說路新宇到了梁山,宋江已得神醫安道全調治康複,兩下相叙罷,引去祭奠了關勝、索超,及前時身死的一衆頭領。路新宇見宋江已無恙,在梁山上少住幾日,便辭下山,仍回東平府來。時劉怡岑雖是得醫治了,隻是當時傷得重,尚不能勾下得床。路新宇遂就教陳孟開手,而後回恒山,說了東平府的事。胡百元雖喜路新宇為民除害,卻也還怪他道:“日後下山,切不可惹是生非。”以此至日後路新宇途經太平州,結識千面玲珑李沫瑤,後再去梁山過東平,方才收得劉怡岑為徒。
後至宣和四年,陳孟、劉怡岑兩個在東平府,聞說路新宇東京劫法場,去了馬陵泊落草,彼此商議道:“聽得說馬陵泊十分興旺,師父那裡打破南京應天府,做得這等大事業。如今又說朝廷差一個叫甚麼九霄龍力鵬的,正攻打山寨。你我不如亦去入夥,也好與師父出力。”兩個計較定了,遂離了東平府,直望淮陽軍去。不想二人一路遊走,竟到了海州東面,見着那嘤遊山,正是天數使然,要去山上遊觀。不是二女這一去,有分教:
地煞數聚,天罡相尋。石碣前後标姓字,危陣内外顯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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