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南來北去幾時休,東征西讨豈為侯?
兵起漢家原社稷,不信中原踞鴻溝。
話說陳明遠統領大軍,把徐州城圍定,四面攻城。攔路虎毛振宇在城裡,聞說山寨軍馬複回,急去四下裡放起火來。城中登時鼎沸,百姓奔走啼哭逃生。虞太守與王召見了,情知馬陵泊還有細作,心中着慌,都下城樓來,彼此顧不得,亦逃命去了。陳明遠聞得城内大亂,知毛振宇得手,分付軍馬加力攻打。不多時,四門皆破,大軍搶入城裡,來捉太守與王召。陳明遠教救滅了火,便出榜安民。
待到州衙内屯駐時,張航、鄭乾生擒得太守、王召上廳。僞齊軍兵,皆願歸降。百姓中有人拿得那個何大的,言見其捉的臧好,那公人裡亦有說是他獻策,将火盆來烙臧好雙手。陳明遠大怒,令把這三賊割腹剜心,瀝血享祭臧好。毛振宇說起當年勸說聚義一事,明遠便使人安排花棺彩椁,将臧好屍身就桑梓殡葬了。又令薛許越刻碑,上題“宋翊麾校尉神筆手臧好”十字。事畢,嗟歎道:“昔年在徐州,傷損了十位兄弟。不想今回,又折了臧好。”複至那太和嶺上,遙空祭奠呂坤鍵等人。
回到城内,陳明遠差人飛報韓世忠處,教朝廷遣官員來掌徐州。又同莊浩、婁小雨、何熙計議分兵征進一事。婁小雨道:“開封東面,原是我宋朝興仁、應天二府。若要作兩路進兵東京,一路可出豐縣攻單州,再奪應天府;一路則出沛縣攻濟州,再奪興仁府。似此,京東一帶可盡歸宋朝。待嶽飛收複京西故土,兩面夾攻,不愁開封不得。”當下仍舊拈阄,陳明遠拈着興仁府,莊浩拈着應天府,便分撥将佐軍校:
鎮撫使陳明遠,帶領山寨将佐二十八員,軍馬四萬,攻取濟州并興仁府:軍師婁小雨、沈冉、徐韬、楊乙堯、謝德偉、蔡子豪、闫言、董浩、沈濤、尹柔雨、陳然坤、辛佳倫、李沫瑤、王子康、王力、薛許越、吳玮璠、曹峻烽、宋達、楊程、劉奇、朱佳俊、葉森、房迪、張媛、張榮。水軍頭領二員,部領船隻,自黃河内出清河,随軍征進濟州:徐碩、方海錦。
副使莊浩,管領山寨将佐二十八員,軍馬四萬,攻取單州并應天府:軍師何熙、焦明武、季曉宇、房圳、邢耀、謝順、王珠江、張自強、劉楚、趙梓晗、吳賽鳳、侯帥、張妮、馬玥、毛振宇、李明、張智鈞、李磊、孫煜傑、許栗銘、鞏莎莉、薛琦、王宇祥、黃琳雅、金昱彤。水軍頭領三員,部領船隻,自黃河内轉分流,随軍征進應天府:張航、鄭乾、張雷。
隻說那和一坤在河南,聞說馬陵泊亦發兵北伐,計議要使耿明前去京東一帶相助僞齊。耿明道:“俺們這裡亦正是要緊時候,嶽飛恁地難纏,那裡顧得他們。”和一坤道:“你須知唇亡齒寒的道理。不是為大金時,我與二哥安肯去幫劉豫那厮?”袁憲歎道:“當日這厮在我們這裡探聽得消息去,教他乘機做了皇帝。二哥若是肯依着我,老郎主面前保舉,豈不勝劉豫百倍?”和一坤見袁憲有責怪洪成壽之意,心中不樂,卻顧及手足之情,不好言說。
耿明又道:“不如教洪二哥上奏郎主,請廢劉豫。這厮造孽多端,境内百姓多有怨恨,如能另立新帝,上可選拔能人,下能安撫漢民,堪可兩全其美。”和一坤皺眉道:“廢立一事,豈是你說的這般容易?且廢了劉豫,教何人代他?須要那名正言順的。”耿明笑道:“若要名正言順的,北地那裡不是有現成的?”和一坤略略遲疑,即道:“你所言者,可是那重昏侯趙桓?”耿明點首道:“他原就是宋帝,懦弱無比,生父屍首又被那般,屁也不敢放。假使立他為帝,不正是名正言順,更可為我們傀儡。”和一坤肚裡尋思良久,方道:“倒也使得。我這便修書與二哥,看他那裡如何計較。”袁憲默然不語,隻覺好塊羊肉,又落于狗口裡。
又見探子飛報來,言馬陵泊已攻破徐州。和一坤大驚,道:“眼下擔閣不得了!”袁憲便道:“六哥休慌,你隻管在此防備嶽飛,小弟自引一支軍馬,前去鎮守山東一帶。可差心腹人往宋廷那裡,令秦桧再尋機離間他們君臣,以解各處之憂。”說罷,喚過艾大金,正要起身。和一坤無暇細思,執袁憲手道:“十弟既願分憂,我教孔德同你一道去。”各自道别。
方上路不久,那艾大金不覺叫苦道:“嶽飛這裡本自難纏,馬陵泊那裡又是個不好對付的。”孔德聽了,罵道:“不中用的夯貨,洪二哥養你何用!”罵得艾大金不敢作聲。孔德恥與他為伍,自去前軍開路。袁憲見了,笑道:“今番方出羅網矣。”看艾大金不解,乃道:“我這兩個哥哥,如今都是一般的人,隻顧去計較如何與金國出力,卻把兄弟情分都生疏了。我那日雖在二哥面前打趣要做皇帝,他反認真起來,道我兒戲。噫!我在宋朝,好歹是個冠軍大将軍,投金許多年,連個虛名卻也無!二兄意在盡忠,職位等事卻從不上心,直把我這做兄弟的忘去爪哇國哩!”
這番話,正搔着艾大金癢處,直把頭點道:“袁兄說的是,難怪你抱怨,實是他二人做的不當。”袁憲又道:“若說起教那趙桓做兒皇帝的事來,你道隻有耿明那厮乖覺?我亦曾有此意,隻是與我又沒些個好處。縱須人輔政,亦無所置喙矣。”艾大金問道:“未知袁兄此番去山東是為何意?”袁憲咧嘴道:“我自是二哥的結義兄弟,待到了那裡,一切軍務任憑我做主。我要戰時便戰,要走便走,卻不自在?”艾大金驚道:“如不盡心竭力,洪、和二兄若知了,如何與他們分說?”袁憲笑道:“馬陵泊的利害,天下那個不知,豈是你我能勾抗衡的?我們且去濟州屯駐,看他們如何進兵。”言罷,分付軍馬,徑往濟州去了。有詩為證:
小人有意莫須多,西山堂前意如何?
肥頭倘使吞日月,隻應羞殺漢山河。
卻說洪成壽在金國,聞報各處戰事不利,心中憂慮。又打聽得那劉豫每日隻顧享樂,滿朝文武,亦不把軍情為重。更探得劉豫有言:“寡人訪方士推算前生,雲朕乃是三分時蜀先主轉世,群臣亦在此數:羅愛卿乃諸葛武侯,孫、李二将為關、張托化。”言語荒唐,引得洪成壽大罵道:“文恬武嬉,卻來拖累我國家!”心中動怒,勾起痰火來,咳嗽不止。
是時葉蘭兒入廳來,見洪成壽模樣,急急上前來撫胸拍背,半晌方才好轉。葉蘭兒拭去額上汗,脫了鞋襪,尋把椅子坐了。洪成壽看了,皺眉道:“九妹,饒是府内,亦須收斂。”葉蘭兒不以為意,把腳一伸,自道:“二哥忒規矩了,自家人前,如何不能放肆些個。”洪成壽見她擎着一封書信,問道:“可有甚軍機要事?”葉蘭兒笑道:“二哥隻認得國事,全不顧得妹妹的終身大事。”便把書信呈上。
洪成壽接過,看那書上寫的都是詩文,亦笑道:“不知那個達官貴人中意吾妹?”葉蘭兒道:“二哥雖聰明一世,想來也猜不到這人。卻是那劉豫的心腹,那日同他來朝見郎主的羅誘。”洪成壽見說,變色道:“這腌臜潑才,狗一般的人!癞蝦蟆怎想吃天鵝肉!”複問道:“九妹何意?”葉蘭兒嘻嘻笑道:“這天下能教妹妹中意的男子漢,非是三哥那般人品相貌的,不然隻是我腳底的泥!”洪成壽聽她說起吳天鹗,憶起往日西山聚義之事,不禁歎道:“可憐三弟,至今不曾探得仇人是那個。”葉蘭兒道:“二哥不消煩惱,那仇人隻在馬陵泊裡,便把他們都殺了,也無幾個冤枉的。”洪成壽轉問道:“我教賢妹辦的那事,如何了?”葉蘭兒努嘴道:“可知二哥與我尋得個好差事哩!直累殺我也!”
衆看官你道何事?原來洪成壽為了金國基業,殚精竭慮。因着劉豫在中原倒行逆施久矣,恐其麾下多有不服者,早晚叛齊歸宋。故遣葉蘭兒前去,仔細查照僞齊大小官員及家屬來曆,以備後事。葉蘭兒雖為郡主,卻是個熬不住清閑的,一時樂在其中。
隻聽葉蘭兒道:“一切完備。說來可笑,查到那孫可鵟、李成??兩個頭上,他二人的姬妾,原都是劉豫的軍馬在山東擄掠來的。孫家那個姓張,父母早亡,不得孫可鵟愛,早已冷了,每日隻被關在房裡,出不得。李家那個倒被寵得緊,随養父姓蘇,本姓都不知了。曾與人家做娅嬛,因鄉裡受水患,回去奉養養父母,倒有些孝心。”洪成壽道:“想來這個的養父母,早被劉豫的軍士害了性命。”葉蘭兒笑道:“害便害了,量她一個賤妾,有何能奈?”自不題。
且說馬陵軍在徐州,待到朝廷差官員來,交割了城中事務,于八月二十七日起行。時徐州治下豐、沛二縣僞官早逃,軍馬過而不入。先說莊浩領分定人馬,長驅大進,于路途中同軍師何熙商議道:“我軍可先取魚台縣落腳,再計議打單州城。”一路無話,次日早到魚台縣。那知縣軟弱,不敢相拒,開城投降了。
莊浩當時便欲教軍馬進城屯駐,何熙卻道:“這單州城小弟等閑視之,要取他無須多費手段。趁我軍新得魚台,正可速去,乃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也。”莊浩道:“軍師怎的計較?”何熙便道:“今夜三更時分,人馬銜枚摘鈴,小心前進。另差兩隊,埋伏在彼處,倘或賊軍中有高明的,卻好相顧。我已向李磊問明此間地理,可再撥一支軍馬,往城東占住栖霞山,以觀城中。若賊軍無防備,可就山上點起火把,擂鼓呐喊,以撼其心。”莊浩歡喜,便令謝順、王珠江領兵三千,往單州城西門外埋伏;侯帥、張妮領兵三千,往東門外埋伏;趙梓晗、李明領兵三千,占住栖霞山。
是夜三更,莊浩提大軍直逼城下,見無動靜,一聲炮響,殺喊聲振地,衆将一發向前,齊來打城。趙梓晗、李明在栖霞山上見了,分付點起火把,隻顧鳴鑼擂鼓。
卻說單州留守,姓楊名劍,聞說馬陵軍夜裡來攻城,驚慌失措,忙披挂上馬。方才出得府來,擡眼看那栖霞山上,一望都是火把,東、西、北三門外又盡是馬陵泊的人馬,不知其數,驚得魂不附體。
不移時城破,楊劍在城中奪路而走,正撞着水星大将許栗銘當路。二将交手,未及三五十合,楊劍不敵,忙望西門奔走。許栗銘緊追不舍。楊劍至西門前,見王珠江在那裡把住,急調轉馬頭,改逃南門。栗銘趕上,大吼一聲:“賊人那裡走,還不下馬受縛!”将馬跳過來,舉劍便砍。楊劍把刀向上一隔,铮地一聲,當住了,大怒道:“我與你無甚冤仇,何苦追着不放!”栗銘不言,隻要捉将。二人又戰二十合,楊劍見栗銘隻是不肯放,心生一計,賣個破綻,把馬跳出圈外,仍望南門飛走。栗銘複追。楊劍在馬上回看,見他趕得緊,從腰間暗取下一個流星錘,故意把馬放慢。待看栗銘将至身前,猛地回身,把流星錘打去。栗銘猝不及防,吃一錘打中面門,從馬上翻筋鬥攧下。楊劍見得手,竊喜不已,直出南門走了,不知去向,正是:
漢将難逃百戰身,十年生死更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