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言陳希真,自被董浩破了五雷都箓大法,并乾元寶鏡,敗退蕭縣。數月來,也曾領兵來攻打太和嶺,要與陳麗卿報仇,隻是不克。這日探子探得嶺上動靜,回來報知,祝永清道:“想是那厮們知道舅父的軍馬已與魏國公會合,恐前後受敵,故要回巢穴去。”陳希真道:“是了,料想隻在一二日間,此正有可乘之機。眼下張郡王征遼在還,其二子先到,軍馬銳氣正盛,卻好邀他們共擊賊人,首尾齊出,方有勝機。得便宜後,我們亦往淮陽軍去。”便修書一封,令人星夜送往。
三日後,馬陵軍已收拾完備,大軍自東門起行。陳希真早使祝永清、祝萬年、苟桓、劉麟領軍上得太和嶺來,見馬陵軍兵果然退去,先占了嶺。祝永清弟兄兩個一路無阻,直至西門。來到城下,卻見城門大開,百姓牽羊擔酒,推車往來。永清大笑道:“以定是陳明遠這賊怕我們來追,欲學諸葛孔明,用空城計來唬我,我卻偏不中他計!”遂傳令殺入城去。二祝卻才領兵進城,那衆百姓忽地篩起鑼來,都從車上取出軍器,就官軍隊中殺将起。二人大驚,隻看左邊趕出噬惡虎鹹緯廣,右邊趕出洪澤郎張自強,兩個大笑道:“祝永清,你中我家哥哥之計也!”二祝急忙引兵退走,城外黑煞神張永偉領伏兵又殺出,鹹、張二将掩殺了一陣,直近太和嶺下。苟桓、劉麟急下嶺來接應得二祝,兩個頭領見了,就去追趕大隊。此時馬陵軍已都離了城多時。
話說陳明遠統軍前行,眼見得要從卞塘鎮南面過時,忽見迎面飛出一彪軍馬,号旗上各書“年”“海”二字。為首二将,李沫瑤在隊中看得親切,大叫道:“這兩個便是那日诓騙我與仲妹妹的賊官軍!”路新宇聽罷大怒,與陳明遠道:“哥哥率軍護着百姓先行,我自來當他,此番必與仲若冰報仇!”焦明武道:“我同你前去。”二将領一支人馬,上前截住年豨、海騄的隊伍。陳明遠下令速行。
看官聽說,原來自張伯奮、張仲熊收到陳希真的書信,仲熊本要請曾世雄領兵前去相助,伯奮忙勸道:“兄弟怎的便忘了爹爹的囑付?金人狼子野心,如何肯真心助我們。”仲熊嗤之,也是沒奈何,點起吳天鹗、年豨、海騄、袁憲四将同行。又分付曾虺留于城内,同兩個兄弟共待曾世雄。臨行時,天鹗又謂年豨、海騄二人道:“前時筵席上,輔國公欲為五弟息事,卻吃你把他推過,又多得定國公說和。今番我們随他兄弟二人行軍,須多出氣力,方才不負。”年豨點首道:“我新軍操練已畢,此番便同五弟請為前部。”熊铎本要同去,卻不用步軍,隻得作罷。
且言陳明遠統軍疾走,行不過數裡,早又撞着第二撥張伯奮與張仲熊的中軍人馬。張伯奮手提一對赤銅溜金大瓜錘,當先喝道:“賊人卻待往那裡走!”陳明遠大驚,道:“吾軍中尚有徐州城的平民百姓,不可教這二子傷害了。”身旁出山虎王子康、隐山虎張奧康聽了,道:“主帥勿慌,待我兄弟二人上去敵住這兩個,哥哥當與百姓速走。”各執軍器,來鬥張家兩兄弟。陳明遠就了事環上取了紫金槍,令尹柔雨、辛佳倫、朱宣林三人為前部,王宇琪、錢倉政護住百姓隊伍兩側,葉子偉、鄭乾、曹峻烽殿後,兀自前行。
當下兩方戰事,先說那裡路新宇敵住海騄,焦明武邀過年豨,四将分兩對兒厮殺。槍對鞭,交錯光閃;戟對斧,碰撞聲響。兩邊軍卒亦混作一團,年豨本是橫暴之人,此番行軍前早已下令,許勝不許敗,敗則枭首,誰敢不從?故都奮力與馬陵軍厮鬥。兩下戰到四十合之上,先看年豨力怯,被焦明武照肩上刺了一戟,搠下馬去。明武喝道:“害吾寨中頭領,今正饒你不得!”年豨忍痛道:“汝等傷我兄長,亦算得一命抵一命了。”
那邊海騄亦漸漸當路新宇不過,轉見年豨命危,急急隔住鈎鐮槍,叫道:“此皆是我的過失,不幹俺四哥的事。若要報仇,隻尋我便了!”焦明武早聞言大怒,不待海騄分說,驟馬身前,一戟戳在心窩裡,把年豨殺死在地下。海騄暴雷也似一聲吼,自道:“三哥,你害得我二人忒狠些個!”複舉鞭來,望新宇面門便打。新宇一槍打過一邊,不想海騄鞭又近身,就左手提起鈎鐮槍,與鐵鞭對個頭過,那側鈎正鈎着。新宇用力把那鐵鞭望下一壓,右手就腰間拔出清光刀來,大喝道:“教你與吾徒孫償命去!”一刀削去海騄頭顱,可憐二将死于非命。有詩為證:
天日未可昭真迹,曲解源回忿血仇。
驚怒望鄉台上處,獨谪天鹗莫輕饒。
且說這裡王子康鬥張伯奮,王子康手中的赤絲軟藤槍,雖是可以柔制剛,卻怎是張伯奮那兩柄赤銅錘的對手。伯奮把錘一砸,子康将槍一當,軟藤槍就凹了去。伯奮将力猛逼,子康雙手苦苦支撐,漸漸沒了力。張奧康正與張仲熊鬥近二十合,忽看子康勢危,忙賣個破綻,撇了仲熊,縱馬來救。伯奮見張奧康來,複起一錘,先把子康打下馬去,幸得不曾傷着要害。又将雙錘來鬥奧康。兩個當下鬥了數合,背後張仲熊又到,奧康雙拳難敵四手,抵當不住。張家兩兄弟,雙錘并雙刀,就把張奧康結果了性命。後人有詩歎奧康道:
我聞将軍名亦嗟,曾許沙場百戰捷。
百戰厮殺今已矣,空向山門旋旌節。
張伯奮轉而再要來殺王子康時,隻聽身後一聲大喝:“張家小兒莫要逞強,黑煞神來也!”兩兄弟尋聲望去,見是張永偉,手舞一條镔鐵棍,匹馬疾馳而來。張仲熊道:“這黑厮竟在這裡!”張伯奮道:“真是晦氣,我兄弟倆盡遇黑賊!兄弟,你我一同并力上前,殺了這黑鬼。”也不管王子康,齊來戰永偉。王子康見永偉敵住二将,勉強起身,就要來助戰。永偉喝道:“頭領先走,你身上負傷,隻會拖累于我!”王子康道聲慚愧,隻得離去。
卻說張永偉一人大戰張伯奮、張仲熊二人,鬥到百餘合之上,不見勝敗輸赢。張伯奮見他棍法精熟,隻先賣個破綻,放永偉一棍打入懷來,便把雙錘高舉,望他面門砸下。永偉忙将鐵棍舉起抵當,一聲響亮。張仲熊乘機将雙刀望腰胯劈來,永偉又忙把鐵棍揮下來隔住。伯奮不肯放他半點空閑,再把雙錘來打。永偉将身子一傾,把馬跳出圈子,抖擻精神,複再殺進,大吼一聲,一棍打向伯奮。伯奮架起赤銅錘來,隻聽的铮地聲響。永偉又把棍掃向仲熊,仲熊亦将雙刀當住。三馬盤旋,又戰了近百餘合。
鬥敵了多時,三将各有疲倦。隻看伯奮将雙錘亂砸,永偉左右招架。仲熊急把雙刀砍去,永偉将身子一側,躲過了一刀,卻吃另一刀劈過腰胯,怪叫一聲,又把馬跳出圈子。伯奮與仲熊道:“這黑賊恁地經鬥,我二人早當以車輪戰殺他,不想卻吃他耗損了體力。”仲熊咬牙道:“哥哥且歇,我先複與他厮并,多時再來換我。”伯奮道:“卻好,兄弟當心。”張永偉腰胯流血,卻不以為意,見張仲熊殺來,又舞鐵棍去戰。永偉當先一棍搶去,仲熊将雙刀送入棍底,乘勢直透進去。永偉忙用力把雙刀按下,再開解數,與仲熊鬥了五十餘合。
張伯奮少歇了一會,便驟馬上前道:“兄弟且回,換我了!”張仲熊已然力怯,忙虛砍一刀,撥馬而走。永偉見狀,把棍一丢,直打在仲熊後背上。仲熊大叫一聲,吃痛伏在鞍上。永偉看了,在馬上哈哈大笑。伯奮慌忙趕過,手起一錘,永偉翻身從馬上跳下,那馬頭卻吃伯奮砸的粉碎。永偉就地下掇了镔鐵棍,步行來戰伯奮。伯奮在馬上提起銅錘,照永偉面門上打将來。永偉舉起鐵棍招架,低頭一看,一咬牙,就把镔鐵棍去掃伯奮的銀合馬。那馬卻聰明,見棍來,雙蹄一擡,望前一跳,反把永偉撞倒在地。伯奮見倒了永偉,勒馬就要去踏。永偉在地下,将鐵棍向上猛地一搠,竟直直透入馬肚裡。複将雙手一用力,大喝一聲,把伯奮連人帶馬掀倒在地,左手錘也丢了。永偉跳起身,就來揪伯奮。伯奮情急之中,把右手錘砸來,卻吃永偉劈手奪過,一腳踏住身子,将那銅錘狠狠向下一砸,張伯奮腦袋頃時化做肉泥。有詩為證:
金瓜沉底青雷泯,空鞍銀合枉嘶啾。
将種魂消逢黑煞,徒留嵇仲恸清秋。
張永偉此時已是力竭,忽地尋思道:“當日下山時,俺師父智真長老曾謂俺言:‘汝乃應上界黑殺星,原為七殺而來。今番下山,贈汝四句偈言,終身受用。’道是‘遇夜而截’,俺在永甯軍截殺了張叔夜;‘逢遠而協’,來徐州助陳明遠殺敵;‘見康而露’,去官軍那裡做細作,卻因個甚麼康捷而暴露;今日大戰張家兩小兒,已沒了氣力,正當應了‘敵子而滅’。雖隻殺得一個,亦算為智深師兄報仇了!”說罷,盤坐在地,再沒個動靜,正是:
镔紋墜地杳塵俗,了命完身溯法窟。
一去黑風殊萬裡,直追玄界報天孤。
那張仲熊見哥哥已亡,張永偉又坐于地上,隻道他未死,便欲來取其性命時,忽看吳天鹗、袁憲二人領着後隊敗殘人馬趕到。原來陳明遠部繼續前行,正撞着吳天鹗這第三撥軍馬。衆頭領各自奮勇,一齊上前撞開陣勢。天鹗兩個不是對手,吃殺的大敗虧輸,撇了明遠部來尋二張。二人見張伯奮身死,張永偉盤坐在那裡,各都吃了一驚。袁憲忙問道:“怎地不見四哥并五哥?”天鹗道:“休問他們,先搶了輔國公的屍首來!”都待上前時,隻見不遠處飛奔來大隊人馬,戰塵蔽日,喊殺連天。正是:
悍勇匹夫,舉刀誓取頭功;助惡鷹犬,悖逆忘卻兄仇。
直教:
旌旗刀槍厮殺處,風雲龍虎酣鬥時。
畢竟來的卻是那路軍馬,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員罡煞:張奧康。
折了五員曜宿:郭春辰、葉召、何彪、智海洋、蔣甯。
折了兩員雷将:風會、張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