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達整點就十一曜大将二十八宿将軍,先引起大隊軍馬精兵三萬九千,征讨馬陵泊來。馬陵泊鐘吾寨上,沈濤早已從吳太尉處探得聲息飛報回來。陳明遠驚道:“這夥竟還提大隊人馬前來,隻是不曾想,那昏君竟禦駕親征!”姚雨汐道:“昏君既來,破敵易如反掌。”路新宇是個性急的人,想起梁山的事來,怒道:“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不來便好,來了我當于陣前質問這昏君,還我梁山衆兄長一個公道!”婁小雨道:“這番隻恐不善,我等須先做好準備,看他那陣勢如何。”
卻說宋達領大軍路行三日,已至淮陽軍,分付下去,就城内等待道君天子統大軍親至。宋達與左右道:“我這陣法,須有紫微星鎮住中央,吾觀紫微者,必是當今天子,左右二相,當是左輔右弼。如此任他馬陵泊縱有百萬大軍,亦破不得。”左右都道:“哥哥陣法玄妙,馬陵泊頭領一百單七人,必定無人可破。”宋達笑道:“想吾幼年得一天書,使我習得此陣。往年曾有遼人以重金千兩買我這陣法,吾笑他蠻夷之邦,何來十一曜二十八宿,紫微更不必說。非是上應星宿,方能見此陣十分威力。以此胡亂謅個名字教與他,瞞了幾着,所得黃金正是日後山寨之資。”
正笑間,隻見範天悲笑領一小黃門而來,傳達聖谕。衆将跪下接旨,小黃門道了那道君皇帝口谕:“寡人偶感風寒,不便行軍。然國事要緊,親派朕之木像,來助宋将軍。此像如朕親臨,望衆卿盡心盡力,早早剿滅馬陵賊人,莫負朕心。”正是:
堪歎徽宗帝,何當先祖才。
聖言輕轉悔,長治豈論哉!
聖谕傳罷,衆将紛紛驚怒。小黃門又請來皇帝塑像,衆人隻得再呼萬歲。宋達暗道:“我的陣法,必要紫微星親自坐鎮,木像如何能用!”那小黃門原是道君身邊的人,最能察言觀色,乃道:“将軍,官家也是身不由己,但凡傳染軍中,豈不是傾覆社稷?聖上又親割一片指甲,藏于木像内,精誠如此,隻求諸位将軍為國出力。”宋達見左右二相亦不至,心裡也清楚了幾分,又問大軍何在,小黃門又道:“朝廷也有難處,隻有一十二萬,還望……”宋達早聽說不得,跺足道:“可惜可惜!”許栗銘在旁,問道:“天子不在,軍馬不足,如何布陣相鬥?”範天悲大叫道:“你等方投降朝廷,正是厮殺出色之時,安敢抗旨!”宋達暗恨,又計點十二萬人馬,稍略檢軍,老弱之兵甚多,與本部兵馬,可征戰者不足十萬。宋達怒發沖冠,拔劍插地。劉奇道:“既然如此,可調集遠近廂軍。”宋達點頭道:“吾陣本須二十萬軍兵,上合天數計謀,方才有十分威力。如今官家不在,人馬不足,定然弱了許多。且有十萬之數再去厮殺。”楊程道:“如今騎虎難下,隻得賭他一番。”宋達長歎道:“好在此陣全仗天地造化之力,若是尋常厮殺,這些鳥兵,縱有百萬,也遭馬陵泊殺幹淨了。”正是無可奈何,就淮陽軍、徐州、宿州處選撥軍兵,操備數日,方湊足十萬,陣型齊備,宋達等勉強安心。範天悲見此,又暗暗寫書信,命人送與張鳴珂。
且說八月三日,宋達引軍直望馬陵泊進發。陳明遠早令衆頭領引兵下山,水軍頭領坐守水寨,于泊前二十裡地處排成陣勢,專候他來。未及良久,遙望官軍遠遠而來。前面大隊人馬,又号哨路,又号壓陣。官軍大隊,每隊各有五百,左右各設三隊,循環往來,其勢不定。陳明遠心知不好,下令防備。前看遊兵,次後大隊蓋地來時,前軍一陣盡是皂纛旗,一代有四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将,皆是黑盔、玄甲、皂袍、烏馬,手中一般軍器。正按北方箕、壁、參、轸。四門之内,總設一員把總上将,按上界北方玄武水星,乃是許栗銘,騎一匹踏雪烏骓馬,手仗劈水長劍,引三千披發黑甲人馬,按北辰五炁星君。皂旗下軍兵,不計其數。這個陣名玄武,正是:
暗雲隔下東邊景,水正驅差北地星。
凜凜威風誰可擋,掀雲黑氣動紫庭。
左軍一陣盡是青龍旗,一代也有四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将,皆是青盔、青甲、翠袍、青馬,手中一般軍器。正按東方角、鬥、奎、井。四門之内,總設一員把總大将,按上界東方蒼龍木星,乃是楊程,騎一匹追風青骢馬,手掿竹節槍,引三千青色寶幡人馬,按東震九炁星君。青旗下左右圍繞軍兵,不計其數。這個陣名青龍,正是:
青霞漫漫蓋天堂,翠木叢叢掩地疆。
試去水鄉争智勇,蒼龍列陣看句芒。
右軍一陣盡是白虎旗,一代也有四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将,皆是銀盔、銀甲、素袍、白馬,手中一般軍器。正按西方亢、牛、婁、鬼。四門之内,總設一員把總大将,按上界西方鹹池金星,乃是劉奇,騎一匹攆月白龍駒,手持紫金刀,引三千白纓素旗人馬,按西兌七炁星君。白旗下前後護禦軍兵,不計其數。這個陣名白虎,正是:
陰山雪斷行人淨,來将身披洞地冰。
太白布軍何與抗,伯都目望盡霜兵。
後軍一陣盡是绯紅旗,一代亦有四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将,皆是朱笠、紅甲、赤袍、赤馬,手中一般軍器。正按南方尾、室、觜、翼。四門之内,總設一員把總大将,按上界南方朱雀火星,乃是孫煜傑,騎一匹金睛渾紅馬,使對人面赤銅錘,引三千紅羅寶幡人馬,按南離三炁星君。紅旗下朱纓绛衣軍兵,不計其數。這個陣名朱雀,正是:
老君爐内烈炎生,火焰山頭赤霧烝。
一片紅雲迎曙雀,祝融坐鎮走離宮。
陣前左置一陣有五千猛兵,也是一代四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将,盡是金冠、銅甲、绯袍、赤旗、紅馬,手中一般軍器。正按中天房、虛、昴、星。四門之内,簇擁着一員大将,騎一匹金錢火龍駒,手提白虹寶劍,乃是朱佳俊,正按上界太陽星君。這個陣名金烏,正是:
東洋起現赤輪來,光耀凡塵耳目開。
内簇一人原日宿,威名久廣在青台。
陣前右設一陣有五千女兵,亦是一代四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将,盡是銀冠、素甲、霜袍、白旗、雪馬,手中一般軍器。正按中天心、危、畢、張。四門之内,簇擁着一員女将,騎一匹照夜玉白駒,手把素銀槍,乃是鞏莎莉,正按上界太陰星君。這個陣名玉兔,正是:
遠似姮娥離玉鏡,近如桂兔布寒宮。
柔荑拿定槍銀素,統領陰兵照碧空。
去那六陣當中,團團一遭,盡是黃旗簇簇,軍将盡騎黃馬,都披金甲。黃軍隊中,有軍馬大将四員,各領兵三千,分于四角。每角上一員大将,團團守護。東南一員青袍金甲大将,軍器喪門槍,坐騎青砂馬,按上界羅??星君,乃是施笑飛。西南一員紫袍銀甲大将,軍器鬼頭刀,坐騎紫燕骝,按上界計都星君,乃是左明欣。東北一員綠袍銀甲大将,軍器飛鐮刀,坐騎艾葉駒,按上界紫炁星君,乃是薛琦。西北一員白袍銅甲大将,軍器鑿金槍,坐騎玉頂骥,按上界月孛星君,乃是王超。
黃軍陣内,一代也有四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将,手中一般軍器,都是金冠、金甲、黃袍、黃馬,正按中央氐、女、胃、柳。四門之内,簇擁着那員上将,按上界中央鎮星,左有執青旗,右有持白钺,前有擎朱幡,後有張皂蓋。周回旗号,按二十四氣,六十四卦,南辰北鬥,飛龍飛虎,飛熊飛豹,明分陰陽左右,暗合璇玑玉衡乾坤混沌之象。那員上将騎一匹登雲草黃馬,手橫黃幡戟,按中宮土星一炁天君,乃是都統軍大元帥宋達上将軍,統領這個黃龍陣。
黃旗之後,中軍是鳳辇龍車。前後左右,七重劍戟槍刀圍繞。九重之内,又有三十六對黃巾力士,推捧車駕。前有九騎金鞍駿馬駕轅,後有八對錦衣衛士随陣。辇上中間,坐着大宋皇帝,道君天子紋絲不動,恰似擎天蹈海柱,定睛一看,卻是個木像。木像皇帝龍椅龍袍,左右兩側,乃是前日那個小黃門與範天悲,權充做上界左輔右弼星君。龍車前後左右兩邊,簇擁護駕天兵。木像皇帝雖是死的,倒也因有那片指甲,顯些尊貴氣,可按那上界北極紫微大帝,總領鎮星。這個大陣,端的利害的喚作太上混元象陣,正是:
九霄走下衆神明,文武兼資是土星。
太上混元今布定,若無天意豈堪赢?
擺列天陣已定,陳明遠便教強弓硬弩射住陣腳,壓陣輕騎,就中軍豎起雲梯将台,引婁小雨、姚雨汐上台觀望。三人看了,驚訝不已,都不識得。姚雨汐道:“此陣決非昔日陰屍五行陣可比得。”三人正議間,宋達已傳下号令:“今日屬火,可差尾火虎王宇祥、室火豬郭春辰、觜火猴何彪、翼火蛇劉璇四将,跟随熒惑火星孫煜傑,率朱雀陣離陣攻打賊兵。”
陳明遠衆将在陣前,望見對陣後軍陣上四門,或開或閉,軍中雷響,陣勢團團。引軍旗在陣内自北轉西,西轉南,南投東,五聲炮響,早見對陣湧出軍來。中是火星,四下是四宿,引動朱雀軍馬卷殺過來,勢如山倒,力不可當。馬陵軍兵措手不及,往後急退,大隊壓住陣腳,官兵青龍陣、白虎陣軍馬都出,兩面夾攻,馬陵軍大敗,急退回泊前,官兵不來追趕,中傷者不計其數。陳明遠教前軍下了鐵蒺藜,深栽鹿角,就水泊邊上安下營寨,堅守寨門。陳明遠兀自納悶,莊浩道:“來日着兩路軍馬撞住他那壓陣軍兵,再調兩路軍馬撞那厮正北四門,卻教步軍從中間打将入去,且看虛實。”
次日,便依莊浩之言,收拾起寨,前至陣前準備,大開寨門,引兵前進。六隊壓陣官軍遠探将來,陳明遠便差路新宇在左,沈冉在右,引本部軍馬撞退壓陣官兵。大隊前進,與官兵相接。陳明遠又差徐韬、朱成、蔡子豪、謝順在左,焦明武、呂坤鍵、張洲、王珠江在右,兩對軍兵來撞皂旗四門,果然撞開皂旗陣勢,殺敗皂旗人馬。正北四座旗門,隊伍不整。陳明遠陣中卻轉過房圳、索奧、毛振宇、錢倉政、白偉成領兵向前,背後力鵬、楊乙堯、鹹緯廣、邢耀、王楠、張自強将帶應有步軍頭目,撞殺進去。混元陣内,隻聽四面炮響,右軍白虎陣軍兵當先撞入前軍陣中,穩住陣勢,陣前金烏陣、玉兔陣兩軍從兩側夾擊,正中黃龍陣軍兵,上前撞殺将來。陳明遠軍馬抵當不住,轉身便走,後面架隔不定,大敗奔走,退回原寨。
且言陳明遠自在寨中納悶,百般尋思無計可施,寝食難安。又問婁小雨、姚雨汐兩個,兩位軍師也是搖頭。再問衆頭領,都是無言。若在平日,都是厮殺慣的好漢,躍馬上陣,又有何妨?隻是陣法玄妙,實在難打。莊浩也歎氣道:“叵耐宋達這厮,竟有如此本事。”董浩道:“那裡是本事,貧道見他陣中有虹光,想來隻是仗着法術逞威罷了。”話語方落,猛地又覺在說自己,索性閉了口。索奧小心問道:“倘若我師徒二人一起施法,可能破得此陣?”董浩道:“是貧道失語了,想是天陣,法術難破,還須用陣法解。”于嬌忽地道:“小妹倒是認識一人,也是通曉陣法,隻是如今不知何處去了。”陳明遠歎氣道:“我等百單七人,莫不是止步于此!”于嬌聽了,笑道:“有了!”衆人忙問何故。于嬌道:“小妹想起前些日子裡那道人所言,欲全天地星……”馮子娜幾個齊聲笑道:“嘤遊有女英。”于嬌點頭道:“既如此,仙人已有指引,正應在衆姐妹身上。勞煩四位姐妹休嫌辛苦,四散出去,這幾日必能遇到那人,可定勝敗大事!”至于于嬌所說那人是誰,下回文書便知。
當夜,衆人與陳明遠置酒解憂,宴畢,紛紛告别休息。待至二鼓,陳明遠神思困倦,和衣隐幾而卧。覺道寨中狂風忽起,冷氣侵人。陳明遠隻覺怪異,起身見一人金甲紅袍,向前打個稽首道:“星主,娘娘與哥哥有請。”陳明遠便問:“甚麼星主,那個娘娘、哥哥?”那将軍答道:“末将奉九天玄女娘娘法旨,來請義士衆人,便煩移步。”陳明遠不由得随将軍走出帳房,隻見莊浩、婁小雨、姚雨汐、路新宇、闫言、董浩、于嬌一班人,都在恭候。衆人見陳明遠出來,一同起程。那将軍把手一指,衆人腳下生雲,騰空飛去,耳邊盡是風聲。衆人暗道:“真仙人也。”不過片刻工夫,至一殿前,将軍先通報去了。陳明遠問衆人可知是何方神明,俱不知,隻有路新宇和闫言道:“他乃梁山泊神行太保戴院長。”都吃了一驚。
未久,戴宗出來傳話請陳明遠一行入内,衆人跪在香案前,舉目觀望殿上,祥雲霭霭,紫霧騰騰,正面九龍床上坐着九天玄女娘娘。兩邊都是金甲将士,各有威風。玄女娘娘與陳明遠曰:“星主别來無恙?”陳明遠拜道:“小可不知何故,娘娘傳吾等至此。”玄女娘娘笑道:“星主不必拘禮。”就聽一人大笑道:“娘娘說的是,何故弄那許些禮法,淡出個……”一個“鳥”字尚未說出,自覺失口。旁邊一員首将罵道:“黑厮不得無禮!”路新宇隻覺聲音熟悉,定睛一看,不是梁山泊寨主天魁星順天呼保義及時雨宋江宋公明又是那個?
路新宇喜極而泣,道:“小弟莫不是與哥哥夢中相會麼?”旁邊那黑面将軍叫道:“便是夢裡。”陳明遠也仰慕宋江,施禮道:“小可馬陵泊陳明遠,拜見宋寨主。”宋江扶起笑道:“你我都是星主,不消如此,不消如此。”兩邊将軍,一同大笑,正是那昔日的水泊梁山一百單八将。那邊盧俊義、林沖、孫立三個來扶起莊浩、路新宇,都笑道:“一别數載,不想今日這般相見。”二人又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八拜,各叙同門之情。闫言、董浩,各自與淩振、公孫勝相見,亦是止不住的訴說往事情分。闫言又向柴進、李應等十一人告罪道:“那日與衆嫂攜侄兒們下山,不期遇上官兵,混亂中厮殺散了,尚未尋得,此是小妹的罪過。”韓滔等笑道:“賢妹休自責,我們都已知了,子嗣們無事,安心安心。”于嬌在一旁,正瞧見一人,模樣卻是那日在郁洲山上撞着的,不禁上前道:“原來先生亦是梁山好漢!”那人笑道:“是了,我正是智多星吳用。”兩下歡喜,正是:
隻因天陣混元災,卻使煞罡聚會來。
今日團圓無限事,暫推風雨共開懷。
各叙情已罷,陳明遠才道:“小可鬥膽請問,不知宋頭領為何托夢與我?莫不是盼我等早日進軍東京,與衆好漢報仇?”路新宇忙道:“以是如此,昔日張叔夜一夥傾覆梁山,此仇深入骨髓,不共戴天!哥哥們如今雖是位列仙班,然生前血仇,小弟定要與衆兄長報了!”莊浩三個聽了,都是叫好,隻有婁小雨與姚雨汐暗暗搖頭,知内情不在此。卻看宋江不緊不慢,正色說道如此如此,有分教:
最後天星終得歸來,青石曜宿就此息争。
正是:
一話說得天機動,數言教知前路開。
不知宋江将說何事,陳明遠又能否打破太上混元象陣,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