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安安靜靜彈完琴,鞠了個躬就下台了,下一個節目是大合唱。
景闌在合唱的歌聲裡,忽然偏頭看着景庭:“我要他。”
景庭搭在座椅上的手顫了一下,恍惚間好像看見兒子小時候對着自己說:“我要媽媽。”
……穩了穩心緒,景庭回答:“可以。有條件。”
景闌又想發脾氣,但還是忍住了,耐着性子問:“什麼條件?”
景庭沉默片刻,還是說道:“去念商學院。”
商學院有預備班、少年班、青年班和國際班。
預備班收六歲以下的孩子,少年班收七歲到十七歲的孩子,青年班收十八歲到三十五歲的學員,而國際班也被叫做精英班,不限年齡,是從前三個班裡優中選優。
景闌三年前就不去學校了,雖然景庭無論如何都能保證景闌一生無虞,可是為人父母,沒有不為孩子操心的,景闌可以不喜歡念書,但他必須有所追求,有所寄托,有萬念俱灰的時候支撐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他不知道景闌的信念是什麼、在哪裡,所以他擅作主張,姑且想先送他去商學院試一試,是不做什麼要求和指望的,卻沒想到景闌說:“我會進國際班。”
景庭帶着景闌去見了院長。
院長樓笙十分和氣溫柔:“這孩子是我在郊外踏青的時候撿到的,那時候草長莺飛,正是三春新景,這孩子就随了我的姓,叫做樓新景。”
他将安靜坐在一旁的樓新景攬過來,輕聲問:“小景,現在有一個弟弟,邀請你去家裡做客,你願意去嗎?”
福利院在辦理領養手續之前,都會先讓孩子去新家小住一陣,親自感受一下,一定要孩子自己覺得放松覺得喜歡才行。
樓新景也知道現在是有家庭願意領養自己了,他伸出手,捧着樓笙的臉,依戀地摩挲了兩下,然後點點頭:“我願意。”
樓笙親昵地蹭蹭樓新景,然後招呼福利院的另一位老師帶着孩子先回房間收拾東西。
等樓新景走遠了,樓笙靜靜看着景庭:“小景的眼睛其實是看不見的。”
雲伯有些驚詫,這孩子一雙眼睛明亮清澈,根本看不出來眼睛已經失明,心裡的憐惜一時翻湧上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景庭看向景闌:“你怎麼說?”
景闌太小了,不知道自己胸腔裡複雜的情緒都是什麼,隻能将腳一跺,帶着些憤怒,又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心口發堵,很難受,幾乎是咆哮着:“我就要他!”
有景闌之前,雲謠就經常來福利院,與樓笙很是相熟,有了景闌之後,雲謠的身體每況愈下,想帶着景闌一起來福利院的願望,終究落了空。
現在樓笙靜靜看着這個發脾氣的小男孩,在他眉眼間看到自己曾經熟悉的模樣,心裡于是寬慰了,帶了幾分逗弄他的心情問他。
“你願意珍視與他的情誼,今天、明天直到永遠?”
“你願意信任他并以他為自己的榮耀?”
“你願意同他共度歡笑與淚水、從容與艱辛?”
“在最好的日子和最壞的日子裡,你都願意愛他、信他一如往昔?”
“不論發生或即将發生什麼你都願意站到他的身邊?”
景闌沉默着點頭,臉上顯出不合年紀的固執與倔強,給出了一個小男子漢所能給出的最重的承諾:“我願意。”
樓笙摟過景闌,在他腦門上“吧嗒”一口:“真棒!小景以後就交給你照顧哦,要當個男子漢,答應過的話不可以忘記哦。”
景闌不習慣同人這麼親近,想掙開他,又忍了忍,默默地點頭。
和院長好好告了别,一行人準備回家。
景闌當先鑽進車裡,坐到最裡面,給樓新景留了位置。
雲伯将樓新景小心塞進後座的時候,景闌兩手小心翼翼護在四圍,随時準備扶他,看他好好坐着了,就不再去看他,偏過腦袋去看車窗外面。
看着自家兒子這股别扭勁兒,再看看那個安靜的小男孩,景庭有一瞬間覺得,也許這就是自己等待已久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