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我,我也不想哭。可是,可是人家,忍不住嘛!嗚嗚嗚……”
韓景硯是不知道,那句過于溫柔的哄慰,撕開了一道深處看不見的傷。
唐朵隻覺得,好像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再聽到這麼溫柔的、不需要任何道理的哄慰,好像一瞬間回到幼時……淋漓密織的雨簾下,陰翳重重疊疊,像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她縮在大門檐下的陰影裡,看着穿着灰黑色雨衣的大人們在膝深的洪水裡來回穿梭。等了好久好久,天空依然陰雲密布,陰沉沉地像壓在人心上的大山,似乎永遠等不到天明,等不到人把她喚醒,等不到記憶中那個溫柔慈暖的聲音,等不到那雙熟悉深愛的眼眸,等不到那雙大手……
過于幼小的她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等待,等待,等待……她多希望那個人出現,再喚她一聲,捧着她小臉親親帖帖,溫柔地說,“朵兒,乖,别哭啦!”
她幾乎要忘掉的那些夢境,在被男人拉黑的這兩夜裡,悄悄回來了。
她以為是工作壓力太大,臭鴨王跑路害她的激情叛逆小日子被動結束的不可控性,産生了糟糕的心理投射。
一隻臭鴨子而矣,她是給他錢太多了,讓他以為她好欺負是吧?說拉黑就拉黑,說失聯就失聯。明明她是主,他是仆,憑啥這麼欺負人!
“嗚嗚嗚,你就是欺負人,你個老混蛋!”
韓景硯歎氣,“是,我欺負人,我不對,但我不老,你也不小。我們……我們其實挺合拍。”
尤其在床上,他不得不承認,刷了兩天的電子妹妹,他也沒下單。什麼電子AI控制,自動恒溫按摩,超多波段震蕩,都比不上真人。
“嗚嗚嗚,那你,那你還拉黑人家……”
“是,是我錯了,我不該把手機給我那個表弟用,但是……”
“你還狡辨!嗚嗚嗚……你就是看不起我,我是小你兩個溝兒,可,可是我好歹是清北級高校畢業的高材生,工程設計的高工,年薪上百萬,你憑哪點兒看不起我?”
“我錯了,我有眼無珠。”确實,放大中華幾十億人,年薪百萬的真沒幾個敢說看不起。
就他現在頂着着這個“鴨公”的身份,就更沒資格了。
“嗚嗚,你還是拉黑人家,兩天兩夜,五十多個小時失聯……”
“……”這麼聽起來,渣男這個稱号,他怕是甩不掉了。
“吸吸吸[省鼻涕的聲音],要不是今天撞上,你是不是就打算攜款私逃,永遠人間消失了?你别狡辨,你們這種風塵男子,網上都暴光過你們的泡妞騙術了。”
“……”
原來這丫頭都知道,還往火坑裡跳!他也想過給她點兒黑暗的社會教育,但這想法現在是實踐不了了。
唐朵哭完一張紙,又拿一張紙,紙巾也隻有五張,很快被用光。再抽時,隻剩下他剛才給她的男士手帕,她方才還有小心思,想把帕子留下來,現在也沒這憐惜心情了,拿出來又用力撸了一把鼻涕。
撸完之後,又後悔了。
這麼好看的帕子,摸起來好柔軟好細膩,看起來像是高檔貨。
韓景硯的衣服都是個人定制款,不說什麼私人專屬,用料也是極好的純天然,一張裝飾性手帕用的也是純羊絨織制,專利印花圖案,一條也要幾千塊。
韓景硯小聲哄了哄,發現姑娘突然就靜止了,盯着手上那根男式帕子發起了呆。
他心下歎氣,不知該說結束呢怕又挑起她的深水魚雷攻擊,還是繼續伏低做小哄下去,看看時間已經不早,外面的人聲越來越大,春季體檢的人可不少,要是被熟人撞見也是麻煩。
啧,撞見便撞見,這關系早點解開也省得這麼……鬧心!
“朵寶,不生氣了,檢察完身體,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不,我不要,好吃的。”
她垂着眼,聲音悶悶的,有哭後的沙啞。
“那你想要什麼,隻要我辦得到,都可以。”
她終于擡頭給他正眼了,一對上那雙兔兒紅似的眼睛,他又後悔了,感覺自己又跳進了一個大坑,完全爬不上去的那種深、度。
大紅眼眨了眨,她又癟下了小嘴兒,“都這麼久了,你,你都不抱抱人家。”
剛才人家主動投懷送抱,還被無情地拒絕撕開,太傷人家女孩子心了。
韓景硯怔住。
凝望着他的眼睛不再懵懂呆讷,清泠泠地一片洗亮,那亮光照得他心口微縮,冷酷溫暖還是甜蜜痛楚都分不清也不必再分清。
他輕輕歎息,擡起雙臂将哭紅眼的小兔子抱進了懷裡。大掌托護在她後頸彎,長指撫過她頰面時,觸到淚濕後的涼意,某處又被蟄一下,情緒難明。
兩人就這樣靜靜抱了一會兒。
一會兒後,韓景硯發現懷裡的小兔子開始不老實了,開始鼓動臉皮還不夠,腦袋又開始胡亂蹭他,害他腦子裡總閃過那個鴨掌踩奶的表情包。
他壓着聲線問,“抱夠了沒?”
當然沒夠!唐朵心裡怪叫着,嘴上卻囫囵得很,窩在峰田裡舍不得出來。嗚嗚嗚,好舒服,好有彈性,好軟好軟,好有安全感啊!真想要這樣一輩子,會不會太貪心了!
恰時,唐朵的手機震動響起,正是體檢帶隊行政專員打來的微信電話。迅速講完電話,抱抱也隻能結束了。
韓景硯看姑娘一臉垂涎又不得不忍耐的委屈表情,一口氣都沒提起來,隻能哄個“來日方長”。
“嗯嗯,來日方長。”唐朵看着已經加回來的獅子王,終于展眉笑開。
“可以走了?”韓景硯覺得這笑容委實有點刺目,總覺得虧大了,不堪深思。
“嗯嗯,走吧!”唐朵一邊偷瞄,一邊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