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下脖頸,輕聲安慰:“放心,小滿定能找回來。”
書院外密密麻麻地擠着一堆藍袍、绯袍官員,都是些政治敏感性高的地方官,聽聞總督大人着急忙慌地從金樓往書院趕,預感有情況提前來現眼的。
裡頭的張大人被殿下兩句話說的心裡拔涼拔涼,看着堂下哭作一團、呼天搶地的老弱婦孺,心中更添氣憤。
他還沒哭呢!
他到哪出哭去!
一腔憤懑之氣高聲一吼,“都抓回總督衙門,聽候再審!”
耳根剛清淨一瞬,伺候他的小厮就從外頭跑了進來,喊着說外頭擠滿了官員,都在打聽出了什麼事!
真是嫌命長的祖宗!
殿下定然覺得他結黨營私、烏煙瘴氣。
官場不潔、仕途阻塞、民生艱難,三座大山壓下來,就差指着他的臉罵他屍位素餐、無能之輩了。
江南傍晚的穿堂風可真冷啊,張大人摸了摸頭頂的烏紗帽,心裡一片冰涼。
“大人?”小厮見他不言語。
張賀年現下連邪火都沒精神頭發了,擺了擺手,道:“想打聽、想摻和的,都讓他們進來吧。”
小厮聞言一喜,轉身就要出去通報。
“頭進來,身子都留外邊。”
小厮摸了摸懷中的銀票,不言語也不當跑腿了。
阮阮一路心神不甯,回到家後也隻是在茶廊裡坐着。
西邊落日一點點落下,晚霞血紅、雲層厚重、空氣濕沉,像是要迎來一場瓢潑大雨。
訓練有素的暗衛能力十分出衆,不過一個時辰,就将坐着馬車、偷偷摸摸出城門人伢子給捉了回來。
三丫和小滿被喂了安神藥,昏睡着。
李徽容來看過,說無恙,安睡一晚就好了。
但是阮阮并放不下心,她一晚上都守在小滿床邊,抓着她的手,不說話也不阖上眼睛。
窗外暴雨如注,劈裡啪啦打在瓦片上,夜風洶湧,吹落一地紫藤與茉莉。
成煦送走李徽容後,舉着一盞燈走進起居室。
眉頭微微一皺,走去窗邊将大開的兩扇窗戶都關上,又取了一件薄披風蓋在阮阮身上。
“去睡吧,我在這守着。”成煦道。
阮阮僵硬着搖頭,“審出來了嗎?人伢子。”
“江南三司裡的按察使,管着一省的刑名,他府中管家與那幫人伢子勾連,作惡多年,這次才被查出來。”
阮阮沒有言語。
飲子鋪裡八卦多,有時會說些誰家孩子丢了的事情。
她自從有了小滿以後,就聽不得這種事,也不曾上心,沒想到這件事會落到她頭上。
“會怎麼判。”
“從嚴、從重。”
那就好。
她打了個冷顫,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又慢吞吞地道。
“我不是故意懷疑你。”
成煦起身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又給她背後墊了個軟墊。
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她的神色。
這是在道歉?
還是要徹底推開自己?
成煦琢磨了會兒,道:“我知道,你隻是習慣懷疑我。”
“怪我嗎?”
“是我的錯。”成煦看着地上兩人相依的背影,想要伸手去握她的手,但他微微蜷了下手指,沒有動。
阮阮點了點頭,“等小滿醒了,我會跟她說,你是她爹爹,她一直都很想要一個爹爹。”
成煦眼睛一亮,欣喜地一顆心都被高高吊起,窗外的暴雨都悅耳地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願意和自己和好了?
“我是被放養着長大的,對父母的印象也很單薄,但好像很容易就長大了。”
“所以在養小滿時,總覺得沒有爹爹也可以長大,心大地很。現在想來,是我無知。”
成煦聽着這話風,有些不對,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今天的事,是我大意,如果沒有你,小滿可能,”阮阮停頓了下,“可能會丢,會吃苦受罪。”
“她應該有個爹爹,我不能這麼自私。”
“那你呢。”
成煦深不見底的眼眸盯着她,低沉的嗓音混着落雨聲,砸在她的心上。
即便燭光昏暗,即便阮阮面上并沒有情緒起伏,甚至都沒有看向他,成煦卻又一次讀懂了她話裡隐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