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奴并未回答她。
身後一陣推搡,阮阮的發簪将掉未掉,隻勾着一溜頭發懸着。
他緩緩擡手,摘下了那發簪,動作優雅而自然。
潑墨般的烏發傾瀉而下,煙火光影與昆侖奴模樣落進她驚訝的眼眸中。
本想斥責對方孟浪,但周遭喧嚣擁擠,懷裡的小滿還要躍躍欲試地喊人家爹爹,簡直亂成一鍋粥。
這并非說話的地方,不如明日去酒樓打聽下,屆時送謝禮上門即可。
她抱着小滿,欠了欠身,轉身落入人流中,往反方向的家去了。
“你怎麼能随便跟别人走?!”阮阮抹了抹她臉上的汗。
小滿很無辜,吃着糖人,黏黏乎乎地道:“我沒有亂走,一轉身你就不見了,是他把我抱了起來,說站在高處,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娘親,我覺得他很好,我想要他當我爹爹。”
阮阮方才出了一身的冷汗又擠出了一聲熱汗,冷熱交替、夜風一吹,根本沒工夫搭理喋喋不休的小滿。
“當然了,先生也很好,如果他不盯着我寫字讀書的話,我肯定就選他了。”
“娘親,你比較喜歡哪一個?”小滿咬了口糖人,蹙着眉痛下決定般,“還是不要先生了,我不想下學回家了還對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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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阮阮一早就去青州街上的酒樓打聽,小二和着掌櫃的,沒一個能說出昨晚那位公子的住處。
如此也隻能作罷,發簪在别人處很不妥,但是看對方的氣度形容,應當不會有什麼事。
日後若有機緣,再緻謝拿回發簪也就罷了。
成王殿下薨逝的消息經州府驿站終于到了江南,官府下令,家家戶戶缟素三月,為成王殿下送行。
阮阮跑到府衙的榜亭,看着那張不過百餘字的告示,整個人愣愣的,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卻怎麼也都不懂的樣子。
怎麼會死呢?
禍害遺千年,他怎麼會死呢?
如果連他都不在了,那她的愛恨又要放在哪裡做寄托呢?
申時的日光帶着灼熱落到她的頭頂、肩膀,她卻覺得寒浸浸的。
從心髒、從腳底、從喉嚨口四處漫溢的寒氣絲絲縷縷地纏繞、包圍,她像一隻被捆綁的蛹,木然的立在原地。
不知道是怎麼走回飲子鋪的,她聽不見别人說的話,隻是木呆呆地坐在櫃台裡。
小九提醒要給金樓的貴人送茶點,她也隻是擺擺手,不想去,小九隻好提着食盒自己去。
“娘親。”小滿背着書囊,推了推她的手臂。
阮阮回神,“都下學了?”伸手取下她的書囊,“多謝先生了。”
徐嘉忙完一回頭看到小滿還坐在書院的門檻上,便領了回來。
“順路而已。”
三人一道往家去,店鋪裡的甜姐兒和隔壁橘娘看着,“怪合适的。”
橘娘磕着瓜子,瞧着一家三口模樣的背影,“先生是個好人,脾氣好有學問,對小滿也好。”
她的胳膊肘推了推不吱聲的甜姐兒,“你瞧,小滿主動去牽先生的手呢。”
甜姐兒一臉菜色,左右瞧了瞧,道:“你快别說了。”
阮阮到家後,拾掇出一塊木頭,給成煦刻了個牌位供在桌案上,又喊來小滿跪下上香。
“娘親,這是誰啊?”
“這你别問。”
小滿看出來她娘親情緒不佳,唯唯諾諾地拜了三拜,挖空心思地想說些什麼哄她開心。
“娘親,今天先生誇我字寫地好呢,說我認字也認地快,很有當個讀書人的潛質。”
“我想了想,還是選先生當爹爹吧,我又比較喜歡他了。”
阮阮眼疾手快捂住小滿的嘴。
在她親爹的牌位前,說選新夫君的事兒,多少有些不自在、有些心虛。
“咚咚咚。”傳來敲門聲。
阮阮走出去,一開門,安靜的院落裡隻有夜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容,僵了片刻。
“哐”地一聲,甩上了門,回身走回堂屋。
小滿瞧着娘親有些紅的眼眶,“娘親,是誰啊?”
“壞人。”
小滿很好奇,“噔噔噔”跑去打開院門。
她仰着頭看着站在面前的男子,眨巴眨巴眼睛,然後轉身朝屋子裡喊。
“娘親,這個壞人很俊俏呢!比先生還要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