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綽沒有吭聲,她太了解她姑姑的脾氣了。伴君如伴虎,多年的如履薄冰讓她的精神時時刻刻處于緊繃,而深宮壓抑的生活又讓她的痛苦無法釋放。若是心口這股火沒發洩完,她是聽不進别人的話的。
她靜靜地聽着,待柳荺心罵完後重新坐下,她才重新沏了杯茶端給柳荺心,态度十分恭敬:“陛下鐵了心要改制,此時硬碰隻會徒惹陛下不快。何況改制一事到底會不會更好沒落實到實處本就是一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糊塗賬,此時阻止輿論上我們也并不占理。既不得聖心又不占輿論,不管我們聯絡多少官員強行反對,最後的結果都會是改制順利進行,而那些反對的官員還容易遭到清算,得不償失。”
柳綽此言柳荺心又如何沒有想過,但掌徼循京師之權實在是太重要了。皇上寵愛淑妃母子,柳家能維持如今的狀态全靠她和柳堰延二人一内一外互為犄角互相照拂,若是讓此權落入上官家,屆時消息無法有效傳遞,不僅她會在宮中孤立無援,柳家在安京城也将愈發舉步維艱。
“姑姑所慮我都明白。其實徼循京師之權無論怎麼分,隻要最後權利都能落入我們這邊,那改不改制,又有什麼影響呢?”
“你想得倒是好,但你可知道,陛下如此大費周章改革,就是為了給燕祯鋪路。他早就已經做好完全的準備了,隻等巡防一職一分,就立馬交給上官榷。反對改革你尚且能占住道理的一角去争一争,選人可完全都靠聖心獨裁......”
柳荺心言及此處突然一頓,她打量着柳綽,突然發現面前的人和前兩天進宮拜見的時候有一點不一樣了,“還是說,你的意思是,你有辦法讓陛下無法選擇上官榷?”
柳綽:“淑妃和四皇子的手中隻有一個上官榷,但柳家世代植根軍營,能用的人很多。隻要上官榷出現問題,屆時我相信姑姑自然有把握能争下巡防之權。”
如果能在巡防權上下手,确實會比明知道沒有結果還不得不和陛下硬碰硬要好。隻是上官榷為人謹慎,做事不留把柄,她費盡心思找了這麼多年,也沒人抓住能扳倒他的把柄。
柳筠心打量着柳綽,良久:“好,我給你五天時間,其間我不會有任何行動,但若五天之後依然不能讓我看到任何成效,我将繼續采取自己的方式。”
柳筠心目光沉沉,是交代也是警告:“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柳綽知道她此次禦前答話沒有和柳筠心站在同一陣營已經引得柳筠心極大不滿,若是此事不能妥善解決,那不僅柳家會陷入危難,她也會盡失皇後之心。
出宮的路上,掌事宮女秋瑟看見柳綽颦眉凝思的表情欲言又止,眼見宮門即近,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開了口:“表姑娘,您也别怪皇後娘娘,當年淑妃一家害死了老侯爺,如今聖上獨寵淑妃,甚至有意将皇位交給四皇子,皇後娘娘也是......着急。”
柳綽:“我明白,柳家能有今日,姑姑付出良多。”
大魏重文輕武,當年若不是她姑姑舍了自己的幸福一意孤行進宮,她父親恐怕早已因朝堂争鬥而戰死沙場。
柳綽真心實意地感謝讓秋瑟有些感慨:“您理解就好,這些年,皇後娘娘她,太孤獨也太不容易了。”
柳綽想起上一世柳荺心突發疾病,如果沒有記錯,也就是在半年之後。
“對了,姑姑她最近身體如何?可有太醫固定把脈?”
秋瑟微微一愣,不明白柳綽為何會這樣問:“昨兒太醫才來瞧過,除了偶爾焦郁難眠以外并沒有其他不适。”
這就奇怪了,若是沒有哪裡不适,上一世皇後為何會突然病逝,難道真的是人為?
柳綽:“如今儲位之争逐漸激烈,姑姑身居高位,萬望提防小人算計。”
秋瑟本想說這是自然,慈元宮内都是用了十幾年的老人。然而她對上柳綽意有所指的眼神,心中微驚:“是,奴婢一定轉告皇後娘娘。”
“對了,表姑娘,”眼看即将要走出宮門,秋瑟叫住了柳綽,“對于您适才的擔憂,皇後娘娘的意思還是希望您能早日懷上自己的子嗣。她讓奴婢轉告您,柳家已經沒有退路了,若你真的擔心三殿下......早日生下孩子,這樣也能名正言順...... ”
雖然秋瑟的話隻說了一半,但柳綽卻明白皇後的意思。馬車緩緩駛回王府,柳綽看着對面掀開車窗簾張望的燕輝。
昨日她驟然重生,恨不得弄死燕輝以絕後患,然而她卻忘了,陛下膝下隻有三位皇子,大皇子的母妃出身鄭氏,四皇子的母妃出身上官氏,除了自小失恃的三皇子,柳家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這些年因為權力的争鬥,互相早已是不死不休,如果讓大皇子或者四皇子繼承大統,柳家隻怕更難有好下場。
柳家在如今這場奪嫡之争中能選擇能扶持的隻有三皇子燕輝,但若是按照前世的記憶發展,燕輝遲早也會對柳家下手,所以唯一能保存柳家的方法就是先幫燕輝奪得大統,然後——去父留子。
燕輝挂心着柳綽手上的燙傷,本想問她要不要順道先去趟醫館,結果一回頭就撞見了柳綽眼中沒來得及收回去的考量。
嘶……不知道為什麼,燕輝總覺得脖子有點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