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蔓延至了屋中的每一個角落,落針可聞。燕輝在柳綽搖搖欲墜的溫婉微笑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難道是他搞錯了?不是龍傲天,難道是贅婿?不是吧,贅婿文他看得少,扮豬吃老虎嗎?還是恢複身份後要你們人人都後悔?
這是什麼意思?故意整她嗎?
然而隻一瞬,柳綽就将表情重新管理了起來。她表現得似乎絲毫不在意燕輝此話問得有多唐突多奇怪,禮儀舉止無可挑剔地福身回道:“妾身柳氏,單名一個綽字。”
燕輝一挑眉,诶,她沒反應!難道真被他蒙對了?真的是龍傲天大男主爽文?
很好,燕輝再接再厲。
“你來說說看,吾叫什麼?是何身份?”
“......”
話到說到這個地步了,柳綽如何還能不知道燕輝就是在故意折騰折磨她。
冷靜,柳綽告訴自己,要冷靜。
三皇子心思陰沉,城府極深,說不定就是想用這種方法誘導她出錯,好順道給她安上一個不敬皇室的罪名。
“大魏國姓為燕,您單名一個輝字,寓意...”柳綽沉默了一下,想起雪夜中持劍刺穿她母親胸口的冷漠眼神,垂眸的眼神變了幾變,最終斂去瞳孔中的冷意,停在一個帶着幾分新婦的嬌羞和崇拜上擡起了眸,“寓意希望,旭日東升。”
皇族?看起來身份還挺尊貴?
燕輝還想再問,卻無意間感覺到了幾分冷意,他看了看四周緊閉的窗戶,又看了看柳綽臉上未曾變過的溫婉的笑容,嗯,應該是錯覺......吧。
對危險極度敏感的燕輝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将想問的話咽了回去。
也是,就是薅羊毛也不能總找的一隻羊薅,更何況是問情報。這位姑娘談吐不凡氣質典雅,看起來就知道很不一般,現在還不知道到底個什麼情況,萬一被看出點什麼就不好了,等明兒天亮先去問問府裡其他人。
“行了,天色已晚......”燕輝說到這裡突然卡了,他愣愣地看着床邊穿着鳳冠霞帔的柳綽,又呆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喜服,終于反應了過來——靠,是哦,這是大婚之夜!
這怎麼能是大婚之夜呢?!
大婚之夜是要圓房的啊,他這,那,這房要怎麼圓啊......
“殿下,”柳綽保持着溫柔端莊的微笑,内心卻是冷漠一片,“可是需要妾身服侍您安寝嗎?”
“不不不不不,”燕輝像是被吓到了似的,手搖得飛快,連話都結巴了起來,就像是被踩着什麼尾巴了似的,一路退到門前,耳朵紅了一大片,一時也顧不上什麼人設不人設的了。
“殿下這是何意?”
“我這、那、我不行,不是,我不是說我這個不行……”燕輝崩潰,感覺怎麼解釋都不太對。
柳綽努力從他語無倫次中辨别出他的意思,最終發現這确實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燕輝在柳綽思索打量的目光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對啊,他是龍傲天,龍傲天做事講什麼邏輯。背靠木門讓燕輝獲得了一定的勇氣,他廣袖一甩,冷哼了一聲。
“想要得到我嗎?呵,我命由我不由你,我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
說實在的,柳綽覺得燕輝可能腦子有病。
不過這樣更好,能忍住恨意扮做正常新婦交談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若是真要她委身于燕輝身下,她實在是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做出什麼事情。
燕輝保持冷笑拉開房門,掀起衣擺就大步踏了出去。
就在柳綽以為燕輝已經走遠了的時候,她聽見屋外有人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門被推開了一道小縫,燕輝探了一個頭進來,表情有些尴尬,又像是有些糾結。
柳綽心微微下沉,隐藏在袖中的斷杆。
是要改變主意嗎?
“那個,我如果一走了之,會不會影響你在府中,或者家裡的處境什麼之類的?”
柳綽愣住了,她着實沒有想到燕輝特地回來會說這個。她和燕輝的婚事是她姑姑,也就是當今的皇後一手促成的,若新婚之夜夫君沒能留宿,想也知道那些本就想要笑話的人會怎麼想。再加上府中的下人都是看主子臉色行事的,若燕輝今晚出了這個門,日後她在三皇府的處境估計也不會太好。
但這些問題給她時間她都能慢慢解決,關鍵是......她擡頭看向燕輝,這張臉她忘不了,是他持劍穿過了她母親的心口......
就在柳綽忍住恨意不斷給自己做心裡建設的時候,燕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踏上抽出了一床被子。
“今晚我睡外間吧,等明兒我再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其他辦法。”
柳綽再一次愣住了。
“對了,”燕輝再次探了個頭進來,突然唱了出來,“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大家新年好......”
柳綽:“???”
燕輝看見柳綽紋絲不動的表情,放棄了,他不相信現代社會有人沒有受過元素周期表和每年購買年貨時超市背景音的洗腦,如果沒有——好吧,他真的會很羨慕。
柳綽看着再次被關上的門,大喜大悲後相比于平常本就有些延頓的思緒更加混亂了,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他在唱什麼?暗語嗎?
柳綽兀自琢磨了半天,發現實在難以想通。她揉了揉鬓角,疲倦地在床上坐下,将燕輝反常的行為放置一邊。她靜靜地坐着,擔心會留下痕迹沒有拿出紙筆,隻是一遍一遍地在腦海中回想隐藏在重生之前的記憶中的蛛絲馬迹。
皇後膝下無子,收養了生母早逝的燕輝,為了能讓皇後之位能繼續落在柳家,不顧皇上的不樂意,一力促成了她和燕輝的婚事。隻是上一世皇後突發惡疾崩逝,所以她和燕輝的婚期才推遲了三年。當時聽太醫的話倒也沒察覺出什麼問題,如今再想,她姑姑身體一直不錯,為什麼會在她和燕輝即将大婚之前突然病逝?而大魏重文輕武,柳家能有如今的地位本是她姑姑一力扶持。上一世她姑姑病逝後柳家就開始漸漸沒落,先是因為文官黨争之言戰前換帥,後又因新帥指揮不當導緻她叔叔兄長等人戰死沙場......如果再結合之後的滅門,會不會從她姑姑病逝這一步柳家就已經落入算計之中了?
柳綽壓下心頭像是被風雨欲來的黑雲重重壓蓋的心驚,她姑姑身處中宮,對局勢和危機肯定更加敏銳也更有見解,明日要進宮請安,她倒是可以先從她姑姑那邊了解一下情況,看看如今的局勢是否和上一世一緻。
翌日,天剛蒙蒙亮,柳綽便已起身簡單收拾好了。她望着外間的門,敲了敲,見沒反應,便輕聲推開。
外屋正對大門,平日是守夜的下人們睡的地方,雖也有炭盆,但溫度卻不比裡屋。燕輝應該是冷,連外衣都沒有脫,裹着被子就囫囵睡了過去。頭發被睡得亂亂的,一半臉都被埋進了被子裡。平日的那骨子狠辣勁消失得一幹二淨,看着倒有幾分縱馬長街的不羁少年感。
“殿下,按規矩今日得進宮拜見父皇母後。”
燕輝迷迷糊糊地睜眼,伸手在枕邊摸索了半天,随後反應過來,有些遺憾。是哦,他穿了,但人生不可或缺之物——手機,卻沒有一起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