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場宅邸占據一片寬闊的地方,既有可以穿着鞋子進入的西式洋樓别墅,也有傳統的日本式建築。
這一片建築中心位一座日本式建築,一層以複原平安時代的寝殿造式,用推拉式的紙門和貼紙障壁分隔出數個空間,高挑細長的黑色方形柱梁架結構和貼紙圍牆構成了輕巧空間。推開透光的紙推拉門,能毫無遮攔地看到庭院的全景。
平時的場靜司鮮少到主宅停留,依他所說,未免太沉悶了,連電燈等現代電器都不設置,隻是個用來觀賞舉行儀式的地方而已。
【像妖怪會住的地方。】這位家主微笑着評價自家的主宅。
即使是白日,進入這座精心仿照古建的宅邸,也猶如掉進了一個分隔的世界,黑色的漆木吸走了室内的所有光源,房檐又巧妙得伸長使得外部的日光一點都落不進屋内。無論是紅葉紛飛還是白雪皚皚,身處室内往外望去,都仿佛隻是觀賞一副畫卷,并沒有連通此世的真實感。
“或為做樂耶,降生此世間。或為嬉戲耶,降生此世間。”
的場靜司将黃藍色手鞠球抛擲給珲,等到珲接到,又張開雙臂示意孩童抱着球走到父親懷抱裡來。
他哼唱着婉轉的歌謠,面上露出溫柔的笑意。等到珲投入他的懷抱。
夏目貴志坐在一旁,明明是如此美好的場景,他卻呆愣遲疑的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投到大開寝殿之外的庭院了。已經是深秋,紅楓的薄葉交錯相疊至橘黃,陽光穿透鋸齒的邊緣,斑駁的投射到庭院中鋪設的白色沙石上。
“父親。”珲跑過來扯住他的衣袖,擡起一張可愛的臉。
的場靜司捧着手鞠說,“看樣子珲想要你抱了,夏目。”
“...是嗎。”夏目貴志低頭看珲。幼童的神色害羞,卻還是偷偷觎自己的父親一眼。
“...剛剛,在幹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明知道自己的孩子需要自己,夏目卻無法控制自己去抱他。
的場靜司走過來,将珲抱在膝頭,疑惑的說,“怎麼了嗎?夏目。”
“孩童嬉戲,聲聞于耳。牽動我身,難為壓抑。”他那張完好無缺的臉上沒有遮擋,黑色的頭發修理出弧度落在臉側,一雙完整的赤色鳳眼注視着夏目,在無光的的場寝殿内卻閃着明麗的潤澤。
夏目貴志仿佛回過神來,他的瞳孔收縮,放在膝頭的手顫抖起來。
“...不對。”仿佛一個齒輪艱難轉動的玩偶終于報錯,一下子所有零件都崩了出來。
他的手摸上的場靜司的臉頰左側,在正常的一隻眼睛下,顴骨的那片皮膚光滑細膩。夏目咬牙喊到,“不對!”
随着這聲否定,精細的分毫不差的場景忽然崩塌了,全都散做白色的細沙,融進了純色的空間裡。
荒蕪,寂靜,既無邊角也無一物,分不清南北東西,遠近親疏。一片空白。
【的場靜司】還坐在他面前,懷裡那個正常的珲消失了。
“哎呀。”他微笑的眯起雙眼,“可這是你最想要的場景啊。”
嗡的一聲,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子從水底走到岸上,那施加在他身上隔絕的壓力消失了。夏目低下頭大口喘着氣,心髒還在狂跳,胃裡翻起波濤。
“怎麼這麼快就意識到了。”【的場靜司】摸摸下巴,“雖然這個世界出自你的意志,但某種程度上也借由了真實本身,把它看作鏡像也不是不行。”
“...完全不對。”夏目貴志按着喉嚨平複呼吸,他擡起頭目光複雜,說,“他不會讓我看到他的臉。”
那張符紙永遠不可能揭下來。
“而且,這張臉上…”夏目頓了頓,“不是這個樣子。”
現在回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他向眼前的【的場靜司】确認性說道,“你是,天狗大人。”
【的場靜司】揣起袖子,微笑說,“早就說你很麻煩了。”
“珲呢?”夏目追問他。
“沒事啦。在睡覺呢。”雖然這樣說,但天狗并沒有給夏目展示珲很安全的想法。
剛剛從那個回想起來都恐怖不已的幻覺裡逃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落到了怎樣的境地。夏目貴志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而且眼前的天狗到底是善良還是...
“請您不要用那副樣貌跟我說話。”夏目忍了忍,還是提出這個要求。
“哎呀,這可是按照你現在心裡最重要最思念的人變出來的。”
“請換一個。”
天狗想了想,“好吧,随你心意。”
“那這個人?”他變成一個穿着制服的年輕少女,那是夏目玲子的模樣。
“不行。”夏目斷然拒絕,他對自己的祖母有着崇敬的心情。
“好吧。”天狗又變作了一位戴着眼鏡,樣貌張揚到麻煩的俊秀青年。這是名取周一。
“...也不好。”
于是一來二去,從藤原夫婦到多軌透,田沼要等人,甚至于山下涼子。天狗通通都變了一遍。
“...你究竟喜歡哪個?”天狗也搞不明白了,一個人的心裡怎麼能裝下這麼多人。
“...反正不行。”夏目貴志說。隻要見到天狗變成自己的友人或者認識的人,他就無法忍受。
于是天狗變成斑的模樣,用那個滑稽的腔調說,“真是的,你也太博愛了一點,想着這個想着那個簡直三心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