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個孩子一樣跳着接近木屐,又勾着木屐穿上,神情多了幾分天真。
夏目心想,還是個孩子呢,才十六歲。雖然他年紀也不大,卻已經有了一種大人的寬裕去看待十六歲的少年了。
“我曾經差點殺了你的孩子哦。”山下涼子低頭說,她踩了踩木屐,發出哒哒的響聲。
“你不會做出那種事情的。”夏目貴志說,“你也隻是個小孩子。”
這個女孩曾經在大人的利益磋商下來到的場家,又被送走。後來因為家族的關系而還被推出來當一個棋子。夏目貴志的确難以對她産生好感,但比起厭惡這個女孩,更厭惡推她出來躲在背後的人。
他摸了摸山下涼子的頭,“手好了嗎?”
的場靜司那一箭穿透她的手腕,不知道有沒有給她留下後遺症。
山下涼子皺起鼻子,擡頭看着夏目,仔細審視很久才說,“…好惡心。”
夏目貴志也體會到了斑的感覺,他茫然地說,“為什麼?”
“你把我當你的孩子了吧。”山下涼子說,“這種感覺。”
“母性?”她偏了偏頭。
真是個難以對付的孩子。夏目心想,希望珲十六歲的時候不要像她一樣,不,如果按照他和的場靜司的性格來講,珲應該不會這樣叛逆吧?
“我不否認啦,”夏目無奈的說,“但你畢竟還小,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簡單,很抱歉把你扯進大人的世界裡。”
說的好像他年紀很大一樣。在山下涼子眼裡,十六歲和二十歲沒有分别,又或者是因為夏目貴志孕育了珲這個孩子,由此一躍到了人生的新階段?所謂的事件使人成長,而時間本身毫無作用。
“真奇怪,你為什麼會給的場靜司生孩子呢?”山下涼子突然問出。
夏目貴志被吓了一跳,臉紅的支支吾吾,不太想回答,之說,“這件事又不是我想做的...”
“強取豪奪?當時你才十七歲吧。”
“...如果你要這樣說也沒錯。”想了想,夏目貴志決定放棄為的場靜司辯駁。
“哇哦,”山下涼子感歎的說,“真是人渣呢。”
日本的适婚年齡的女性雖然也是十六歲,但山下涼子身為獨女經受的教育也參雜了部分西學的觀念,對于沒有形成穩定社會觀念的個體生育下一代并不抱有好感。
不知道為什麼,她并不猜測夏目貴志和的場靜司一定是因為愛意結合。對于的場靜司這個人,總感覺他的戀愛一定曲折又麻煩。
“我現在同意你的看法。”想起的場靜司的話,夏目貴志幹脆承認說。
“既然這樣,幹脆離開吧。”山下涼子仿佛忘記是誰要用珲脅迫夏目,她眼裡發光,略微興奮地說,“難道不是的場靜司放棄你,是你用上吊,服毒,或者出軌去威脅他讓他和你離婚的——”
“不,完全和你想的不是一回事。”
夏目揉了揉額頭,“這很複雜的,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他不斷重複着沒有那麼簡單,面對山下涼子明顯不信任的目光,卻忽然平靜下來,心裡想我到底在開脫什麼呢?即使的場靜司真的别有用意,也隻是夏目一個人的猜測,大人的世界再複雜,可做出的舉動就隻有那麼簡單。
我太自以為是了,他心想。
或許隻是我想要的場靜司是這樣想的,至于真實的他,我從來都不明白。
“沒那麼複雜,他可能厭棄了我,就這麼簡單。”
于是夏目幹脆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坦然,也沒有多少傷感和怨憤,就像夏夜下了一場急雨并不能帶給人多少陰郁,等到天亮雨的痕迹就會消失了。
山下涼子止住話頭,靜靜的看着他。
“你還小呢,不用理會這些事情。”夏目撿起一朵完好的紫陽花,那是從山下涼子的腰帶裡掉落的,他甩了甩雨滴,替山下涼子戴在頭發上,微笑着說,“這樣很好看。”
丙的美麗和山下涼子不一樣,丙有着暮色一樣鮮麗的美豔,山下涼子更像夜晚的露水,清澈閃着冷光,有轉瞬即逝的脆弱感。
夏目心裡總覺得山下涼子和的場靜司相似,不由自主對她難以産生更深的厭惡。即使這個女孩做出一些傷害人的舉動,他也自以為是的又為她找遍理由開脫。
意識到這點,他心裡微妙起來。
被教育過後的山下涼子摸着鬓邊的紫陽花,毛茸茸的觸感讓她心裡奇奇怪怪的。
像媽媽,她心想。
傍晚的夜雨還沒有幹透,之前插在腰帶上的紫陽花夾帶的簌簌雨滴讓山下涼子的和服胸口濕淋淋了一片,看上去有點狼狽。夏目貴志說,“你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了,跟着我去找田沼吧。”
他不知道山下涼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但隐隐覺得應該也和田沼有關。但佛堂處于山陰背面,又鮮有人來往,一個年輕女孩子還是不能獨自在這裡過夜。
夏目走在前面用手電筒帶路,山下涼子卻沒跟上來。
她忽然抓住夏目的手腕,倔強地說,“如果讓你的孩子有靈魂,不再是這個樣子,你願意嗎?”
“什麼?”
“你付出什麼都甘心嗎?”她飛快說道,像是生怕自己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