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眸看去,眼前景象讓他猝然一驚。
陰暗深處躺着一個血人。
說血人都有些委婉,這是一個瀕死的誅魔司弟子,猙獰的劍傷幾近将他的下腹整個切開,髒器外露,血滴滴答答快要流幹,胸膛起伏幾乎可以忽略不見。
爬滿石壁的藤蔓投下厚重的陰影,蓋在他身上,這是一個極為隐秘的角落,若非主動發聲,大多數人都會直接錯過,很難察覺還有一個人躺在這裡。
秦顧向這名誅魔司弟子跑去,對方身上還有許多傷口,鮮血将黑袍染得發紅,一路蔓延到秦顧腳下。
哪裡都鋪滿了血,刺目,紮眼,讓人戰栗。
秦顧跪在血泊裡,将傷藥傾倒在他的傷處,卻很快發現隻是徒勞,藥粉甫一沾到皮膚,根本來不及生效,就被噴湧的血沖散。
傷藥很快就用完了,伸手去拿第二瓶時,季允摁住了秦顧的肩膀,聲音輕如歎息:“師兄,沒用的。”
對方傷勢如此,已經救不回來了。
秦顧又怎會不知道?他緩緩停下動作,手掌掐得極緊。
“是誰...”他們的動靜似乎喚醒了對方,誅魔司弟子的胸膛劇烈抽動兩下,艱難地張開嘴,“是...少盟主?”
秦顧握住他的手,試着将靈力輸送進去,卻如水滴注入大海,渺無音信:“是我,我們...來支援你們了。”
誅魔司弟子轉過臉,秦顧清晰地看到一層白翳蒙在他的雙眼上,總算知道他為什麼一直在問自己是誰。
他已然看不見了,死神的手掌正蒙着他的雙眼。
死亡近在咫尺,但“支援”二字卻似風吹動将熄的燭火,火光蓦地旺了些許。
秦顧感到手掌被重重攥住,誅魔司弟子竟然坐了起來,傷口被撕裂也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少盟主,我師兄...我師兄還在裡面!”
他的臉頰變得詭異地紅潤,聲音也大了起來,:“救救他,少盟主,你救救他!”
他的唇瓣上下抖動,說不出别的話,隻不斷重複着這三個字。
緊接着,紅色一點點消退,誅魔司弟子的臉色驟然灰敗下來,他向後一仰的同時,秦顧感到手上的力道松了。
耳畔徹底沒了聲音,像被摁了暫停鍵,戛然而止,不留一絲痕迹。
燭火熄滅了。
他死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刹那,巨大的悲恸席卷而來,秦顧死死咬着下唇,一點點替這名素不相識的誅魔司弟子合上雙眼。
他顯然是被他的師兄藏在這裡,在激烈的戰鬥中能夠找到這個藏身之所,他的師兄說不定是以身引開了敵人。
誅魔司弟子說“救”,意味着他們遇上的對手是以碾壓的姿态在與他們戰鬥。
秦顧看向他們的來路。
此處,距離結界出口隻有寥寥百米。
隻要他們想,瞬息之間就能逃離。
但他們逃離的同時,魔修也會沖破結界。
結界之外,是無數正在參加秋獵的修真界弟子。
這些青年修士毫無防備,遇到化神期以上的魔修,即便有無垢仙尊的壓制,也毫無還手之力。
是苟活,換他人之死?
又或者——
将生命燃燒至最後一刻。
以己身,換修真界安泰無恙。
秦顧深深吸了口氣,濃郁的血腥味籠罩在五髒六腑,灼燒着胸膛。
誅魔司與仙盟其他官署都不一樣,有且隻有一條戒律。
無畏生死,甯死不降。
秦顧解下外袍,輕輕披在死去的修士身上,在心裡對他說道:你做到了。
又垂首,哀悼三秒。
做完這一切,秦顧起身,季允和林隐也擡起頭,都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我們走吧。”秦顧的聲音很平靜,桃花眼裡卻像有火焰在燃燒,“救人要緊。”
誅魔司弟子的遺言沒有一字在說自己,秦顧受他所托,即便刀山火海,也要去走一遭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