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又開始艱澀,秦顧用力吸了口氣,回避了季允的目光。
真不是他不想見季允,實在是心理陰影還沒散去,看見了就想逃跑。
竊竊私語陡然停滞。
秦如練一席紅色衣裝,如一片奪目的楓葉,落在演武台最高處。
先前有過一面之緣的誅魔司掌教陸彌緩步走下長階,他邊走,秦如練的聲音邊同時響起。
“罪人秦顧,觸犯仙盟第一、第十六令,疏于管理,放走妖物,緻使百姓無辜受累,按律處以鞭刑。”
語畢,陸彌業已走到秦顧面前。
其餘人皆退至一邊,陸彌雙手掌心相對,靈力凝聚出一條軟鞭,拖至地上,鞭尾翹起如毒蠍,銀鈎凜冽。
此鞭名喚蠍骨鞭,是以魔域異獸四目蠍的外骨骼為材料鍛造而成。
倒吸冷氣之聲此起彼伏,陸彌不為所動:“少盟主,請吧。”
秦顧道:“有勞陸掌教。”
一脫外袍,隻着單衣雙膝跪地。
裡衣純白,然青年面無血色,一時竟分不清誰更蒼白一些。
銀鈎破空,飒飒作響,沉重的長鞭對陸彌來說不過随意揮動;
蠍骨鞭在空中蛇形遊動,看似柔軟,落下時卻比鋼鐵還要堅硬。
秦顧顯然低估了蠍骨鞭的力量,一鞭抽下,他眼前猛地一黑,竟淩空噴出一口血!
這下,不僅他愣住了,滿場修士更是鴉雀無聲,連陸彌揮鞭的手都一頓。
演武台上血迹斑斑,秦顧顫抖着呼出一口氣,重新挺直腰杆。
二十一鞭,這才是第一鞭。
陸彌冷笑一聲:“還算有點骨氣。”
有第一鞭打底,秦顧多少對蠍骨鞭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是以接下來幾鞭,都沒發生嘔血的驚悚畫面。
但強忍着喉間腥甜,不代表他不想嘔。
陸彌絕無可能手下留情,鞭鞭抽得血肉分離,等到幾鞭過去,蠍骨鞭再揚起時,竟有血珠跟着一起畫出弧度。
又是一鞭落下,硬提起的真氣被徹底打碎,秦顧再撐不住,整個人向前歪倒下去,手肘堪堪撐地才沒有直接撲倒。
白衣已成血衣,長發淩亂,狼狽不堪。
飲楓閣的弟子都在,還有仙盟諸司的掌教。
所有人都在看他受刑。
換了原身在這裡,恐怕會覺得丢臉到無法言喻,甚至羞憤欲死;
然而前半生的經曆讓秦顧習慣了他人憐憫的目光,并未覺得有什麼不滿。
手掌抵着膝蓋直起身子,喉結滾動咽下一口血沫,秦顧道:“陸掌教,請繼續吧。”
陸彌作勢揚鞭,看台中猛地躍下一道身影。
“師尊!”季允三步并作兩步,重重跪下,“師兄身上還有傷,真的不能再打了!”
秦顧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季允先替自己求情,眼前少年的背影又與魔尊的身影重合,一時啞然。
秦如練還沒回應,陸彌先哼了一聲:“盟主敕令豈容你朝令夕改?”
這話說得很重,秦顧聽了眼皮一跳:陸彌為什麼對他有這麼大的敵意?原身幹了什麼得罪陸彌的事了?
又轉念一想,原身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估計是自己也記不清。
急忙道:“季允,别胡鬧!”
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這句話有多親近,好像大貓叼住頑皮幼獸的後頸。
季允眉心微動,轉身看向陸彌,二人視線相接,彌散起無聲的硝煙。
季允道:“此事我也參與其中,陸掌教一定要行刑,剩下十一鞭,我替師兄受過。”
秦顧:...
他好不容易才把季允摘幹淨,當即一陣胸悶,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
原本因季允出言而私語不斷的演武台落針可聞。
下一刻,又是兩道青色身影一躍而下。
青狸跪在季允身邊:“青松觀也有過錯,請盟主允許我們兄弟二人替少盟主受罰!”
青魚點頭:“是。”
山蒼更是大聲疾呼:“盟主,再打下去少盟主的血都要流幹淨了,您公私分明,也得等他痊愈了再動刑吧!”
他的話給了秦如練一個現成的台階,秦如練卻不正面作答,環顧一圈:“諸位的意思呢?”
除了陸彌,沒人會明着與盟主之子過不去,當即齊聲道:“請盟主開恩。”
秦如練于是道:“既如此,就依山蒼長老所言。秦顧,我且饒你這一回。”
秦顧當即被幾人扶起,秦如練卻不放他離開:“秦顧,你留下。”
秦顧隻得留下,等人群皆散盡,他便走到秦如練身邊;
秦如練的目光在他背上縱橫的血痕上停留片刻,問道:“你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死的麼?”
秦顧錯愕地擡起頭,隻見秦如練面色平靜,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她邁步,對秦顧道:“你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