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到南域去?一個人?”
太上重又換上了他那身褐色的短衫,搓着一顆丹藥拿起來看看是否圓潤。
通天搖頭,“跟羲和一起。”
“元始竟不和你一同麼?”
“我這裡有一些事情要處理,顧不上師兄,勞煩大師兄幫我照看師兄。”
這話說的奇怪,然而是從通天口中說出來的,太上便當做沒有問題。
“你且放心就是,他是這麼大一個人了,還能出什麼事情不成?何況你既是不叮囑我,難道我這做師兄的還能眼看師弟出事袖手旁觀?”
饒是太上,也對他這兩個師弟之間過于親密的關系感到無奈,可能這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太上這種年幼老成的人理解不來。
“是我多慮了。”
通天淺施一禮示歉,太上這才高興,“你看你還擔心元始,依我之見,明明是膩出門更要小心一些,你又不讓我們跟着……”
太上思索一陣,從袖中拿出幾卷竹簡,“這是我出門的經驗,雖說隻是一家之言,多少也可參照一二,出門在外不比山中自由,你要好生照顧自己。”
這些年太上也時常出門,一則尋找靈材,二來也是找一找他幼弟,隻可惜奇花異草尋了許多,弟弟卻是杳無音信。如非此事牽挂了他太多心神,也不至于元始與通天好得蜜裡調油,獨獨落下他。
通天接過竹簡并未打開,“多謝師兄關懷,我去去不過幾日便回,大師兄還有何吩咐要我做?”
他能有什麼事情呢?
找弟弟這事交給誰他都不放心,除了這一件,其他的倒也是無所謂的事情,倒是通天,出門還是要小心一二的。
太上打量他幾眼,又掏出一件如意來,這和通天與元始打扮他時用的金如意不同,反而是一件木質的,形制古樸,觸手溫涼,可見太上把玩多年。
“我不好與你同去,你就帶着這柄如意好了。”
“這是?”
頂着通天的疑惑,太上慢慢解釋。
“我從前出門曆練,總帶一柄如意,時日久了,這也就成了咱們紫霄宮的标志,你出門在外,他們看到如意,總要禮讓三分,再不濟,也要請老師來解決。況依你的聰慧,必定不會有打擾老師的時候,便當做安我的心罷。”
“那便謝過大師兄了。”
通天接過如意,正欲告辭卻見它微微綻放光芒,不由挑眉看向太上。
“無妨無妨,它喜歡你罷了。”
這如意是紫檀木做的,太上精心雕刻而成,傾注了心血,自然也偏愛他主人的師弟,此不足為奇。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這如意就老實待在了通天懷裡,免不了把通天逗笑。
“若是住所差些,便把它變作手钏、案幾或是扁擔,都是可以的。”
能者多勞,太上這根如意伴他多年,從來樣樣精通,并不吝啬己身。
通天面上應下心裡卻并不當真,這又不是元始的東西,他怎麼好随意使喚。
“你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我的麼?”
太上問。
通天本欲搖頭,卻猛然想起還真有一件事要拜托他大師兄,當下便直言說來。絕仙劍是他老師的法寶,他不過拿來玩一玩,聊作防身之用,此為一劍所拆四分之一,他去南域路途遙遠,中途失了豈不可惜,别是真有危險時刻他尚有龍紋短劍,龍紋劍嗜血,誰若是當真敢來招惹他,還是先替自己默哀罷。
“還請大師兄替我帶回紫霄,轉交恩師。”
這是小事,太上随意應下。
次日,通天搭乘羲和的日車抵達南域。
羲和是個很識趣的人,她沒有過問通天與元始到底是兄弟、師兄弟還是私交已久的友人關系,甚至在九命的貓們問起來時含糊其辭地為他打掩護,這其中固然有她想要拿捏一條把柄榨取價值的思考,但同樣讓通天承情。
他隻聽到陪在他身邊的那些貓們那些自以為是對他的了解,就知道羲和定然在她管轄的區域内為他提供了便利,擡頭看到羲和那雙含笑泛着銳光的眼睛,并不多言語,羲和心知他這是默認欠自己一個人情,便也很是歡悅,聰明人之間交往不言而喻。
通天聽了半晌貓之間的争風吃醋,隻覺索然無味,擡手制止他們的争執,起身到車前見羲和。
羲和正在駕車,拉車的是三隻烏羽金光的巨大飛禽,這是金烏們的正常體型,隻有在九天之上才能舒展身姿,憑風飛翔。三隻金烏呈三才之勢巡于九天,離了車中的防護,九天罡風吹得通天的衣裳飛揚四舞,他站于金車俯視人間,凜冽之風吹的他長發也在随風飄揚,有那麼一個瞬間,羲和看着居高臨下、冷豔如刀光雪色的通天,突兀想到屍山血海的冷光。
晃神回來,通天隻是站在那裡,眉眼帶着點跟罡風較勁的倔強,他不願意用法術,也不願意讓罡風吹亂的頭發擋的他睜不開眼。
這分明是一個涉世未深、尚帶着點天真稚氣的美少年。
“你想來看看九天上的風景麼?”
被遞了個台階的通天松口氣,任由羲和給他施了道防風咒,在她身邊坐下。
九天之上是荒蕪枯冷的,隻有羲和身邊帶着金烏的熾熱。
當下的世道,天上的神靈隻有太一的眷屬,祂們雖然喜愛乘雲禦霞、憑風淩虛出行,等閑也不愛跑到寒冷沒有一絲人煙美景的枯寂穹天上來。
要等再過些年,天上地下的生靈都繁衍子嗣,一個個稱皇稱帝,鬧得天上地下不得安甯,才要有神靈陸陸續續搬到九天之上,熱火朝天建設起祂們的新家園。
然而神靈多了是非也多,往後許多年再沒有這樣安逸的時刻。
他們把人間事帶上了天宮,這片荒蕪的天色從此多了亭台樓閣、宮殿樓宇,少了那份空曠的幽靜。
直到元始做了仙道之主,立了規矩不允許在天上喧鬧,才有一二分後世人熟悉的天宮仙境的樣子。
羲和閑暇的時候總喜歡在日車上沉思,除了為她拉車的金烏,這沒有别的生靈,天地之間一片冷寂,這種荒蕪中的寂靜時常能讓她抛開人群中喧鬧雜亂,回顧自己的往事,思過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