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揮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眉宇間多了幾分銳氣，然而通天毫不遜色于她，以至于羲和生出一種錯覺，明明她才是金烏，卻仿佛對面那個少年才是一輪正要冉冉升起的驕陽，帶着鮮活、耀華和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好弟弟，别緊張。”

“你是咱們宗族裡難得的新秀，你我雖根基不同，卻同屬宗族，姐姐怎會自斷臂膀？”

羲和親熱開口，平複了先前有些焦灼的氛圍。

羲和是真的沒有打算在這個時節和九命開戰，九命勢大，沒有必要在對方實力昌盛的時候和她們對上，君不見龍族便是他們的前車之鑒，玄昭氏固然得天道寵愛，有神氏卻隻會惠眷更濃。

不然，九命的嫡裔何以稱為有神氏呢，羲和看的遠比許多人更長遠，如今九命仍然占據着宗族之首的地位，有能力地位的英主用不在少數，可有一點卻是她們不得不承認的短闆。

在繼承人上，九命的年輕一代後繼無力。誠然，其依舊天驕輩出，可是卻缺少能夠在天驕榜上位列前幾名的人物。

誰家沒有資質出衆的後輩，又神是如此，羲和并不意外，但她們缺少最拔尖的最精彩絕豔的後輩。

誠然我輩天驕各自為王，然則九命族内無人可服衆必使群龍無首，所謂良才衆多，也不過是相互攻伐，徒增損耗罷了。

等到他們這一代人長成，浪濤淘盡天下英傑，年長者們相繼退場，讓出這寰宇天地的舞台，誰會是其中最矚目的主演？

羲和有志争奪，卻不認為在天驕榜排名十二的巫銜蟬會是她的對手，天驕榜固然戲谑頗多，然而前十卻有實打實的含金量，前十是一道衆天驕與驚才絕豔不世出的奇才之間的分水嶺。

羲和，玄昭氏少族長，位列天驕榜第五名。

若九命後繼無人，最終隻會淪為她的附庸，何必急着在她們鼎盛的時候惹人不快呢。

“我是真心喜歡弟弟的。”

羲和的笑明朗輕快，通天猶豫下，收起了已經捏在袖中的龍紋短劍。他的這柄劍利則利矣，隻是太兇了，非是要緊時刻，通天不想用它。

隻轉瞬之間，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羲和繼續給他們介紹中都的風物，元始暗中握緊通天的手，在通天輕輕拍拍他之後，才狀若無事松了松。

兩人交換個眼神，便不欲做什麼多餘的事情，通天也沒有想到來中都第一天就會遇上羲和，他隻是合理揣測。

想到這通天不由歎口氣，從有脩黎到巫銜蟬，再到椿姐兒和白澤，神道的神靈之間自有因果牽連，越是處于高位越是容易有所交集，他遇到的這些人都不算簡單，不，或許該說，從他遇到鴻鈞開始，就已經注定不可能有普通的生活，想到這，通天反而眉頭舒展開來。

事已至此，也隻好盡力了。

不過他倒很不贊同羲和臂膀一說，誰是真神還要靠本事說話，就像羲和所想，沒人能憑空振臂一呼就讓衆人信服，她想要掙取宗族之首的位置，也要看她的本事。

通天雖不喜巫銜蟬瞞着他被舉薦一事，但亦早早将巫銜蟬視作自己人，如此說來，隻要他不是半路夭折或淪為庸人，至少巫山一脈，未來都要是他的貓，不管九命有沒有新族長，羲和想讓他做自己的從屬，他也要掂量掂量對方的能耐。

他可是早早有個修行造化之道、能養出天道新寵的姊姊也是宗族天驕，龍族縱然遺憾掉出十族主位，風裡希母系一脈的華胥氏可還穩居前五呢。

這世上沒有舍近求遠的道理，通天低眉不語，但，若是風裡希有意角逐，如無意外，他會幫風裡希。

他向來是意氣用事的貓。

元始忽然撓撓他的手心，通天擡頭看去，原來已經到了住的地方。

這兒又與北地不同，臨近海阙，又是金烏們日常嬉戲的湯谷附近，與神州西極的虞淵遙遙相對，日出之地多是羽族居住，屋子便都修在樹上。

很巧的是，中都這裡，竟然也有一株千齡的大椿樹。

羲和正在給他們介紹，這是不材木，因為質地不好，做舟船易腐，做柱易為蟲蛀，造門窗又難幹脂液，遂得以在繁華的中都得以長壽，它因無用而僥幸活年久歲，生得枝繁葉茂，許多羽族便也在不材木上築巢居住。

“我看銜蟬弟弟有些疲憊，不防早些歇息，這的布置最是柔軟舒适，想來符合你們九命的喜好。”

她果真心細如發，通天不經意的輕歎都察覺了去，又如此善解人意。

通天擡頭看去，這是一株樗樹，又叫做臭椿。

似曾相識的椿樹，北地的那隻是年歲愈久愈耐寒的香椿，中都的卻是喜陽向暖的臭椿。

通天饒有興緻的想，也如此問道，“這是誰種下的？”

也是某位天之尊神麼。

“這就不知道了，我小的時候，它就在這裡了。”

羲和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微微一愣，很快開口。

“它沒有靈智麼？”

“自來是沒有見過的。”

不知是不是通天的話提醒了她什麼，羲和疑慮的目光望向這些茂密繁盛、為羽族遮風擋雨、提供住所的樗樹，目光凝重，語聲細微，若不是通天一向聽力敏銳，隻怕要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