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北地時正是北地一年中最寒冷的時節,一路走走停停,竟又過了不少時日,鴻鈞說是要先行一步,然而通天忙着養小鼠,元始喜歡偷偷出門踩點,太上又沉迷于和黃雀讨論醫術,暗地裡嘗試着搓他的小丸子,于是路程無意間拉長了許多。
等到通天意識到的時候,初春的風已經吹到中都,他摸了摸臉頰,最近太過關注這個小東西,反倒忽略了許多事情。
這實不能怪他,他是頭一次養沒有靈智的凡物,從前山上的那些魚不是靈物也是異獸,山池是活水,也不需要他多費心,哪像他手頭這個小東西,稍硬些的靈果都啃不動,通天隻是稍微不察,它竟然就把自己的牙磕掉了半顆,來不及等通天生氣,不過是喂了些許酒釀罷了,它竟然就要死給他看。
如若不是顧忌着轉世度人需要練手,通天真想叫它死了算了,孩子的臉苦苦的,還好太上醫術不錯,不隻能醫人,醫小獸竟也頗為有效,又換了元始日日提點照看,總算保下了未來截教掌教主大弟子岌岌可危的一條小命。
可它不聰明,記吃不記打,等好了以後又和通天親近,它那個小腦袋隻記得住通天給它喂食,不知道正是因為通天的投喂,才有它險些喪命的事故。它一如既往的親近通天,或許在它在有限的認知裡,隻記得通天拿起酒盞隔開它和狐狸的利嘴,并不知道它是狐狸送過來投喂的小零食,它湊過來,眼睛濕漉漉的,通天就摸摸它的頭,覺得它既可笑又可憐,到底上了些心,難為元始日日來看,他既付出了心力,便不甘心就這樣平白養死變成損失。
又認為它倒也讨喜,若是有福祉化形,他就教它點東西,以後做個巫觋或是儒者,再有上幾分機緣,說不定還能跻身神道,成為神道諸神中的一員,這樣也不枉費他們主寵一場。
通天不由被自己過于發散的想法逗笑,春日的中都地上滿是草芽,陽光曬得貓身上軟蓬蓬的,他就在草地上滾來滾去,時不時露出一口小白牙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啃草木的嫩莖,像他這樣的天生靈物,雖然不通醫術,但本能會告訴他哪個好吃,對身體更有益,他全憑本能亂啃一氣,直到太上把他從曠原上拎起來,叫他過去幫忙。
鴻鈞走到中都就又被人叫走了,不知道是誰,隻知道鴻鈞有些不開心,然而又很無奈,矜持了許久,最終還是把徒弟們暫且放下去處理他的事情,通天隻知道來人都站在雲上,衣着飄逸出塵,顔色明亮怡人,俱是一副臣惶恐,以鴻鈞馬首是瞻的樣子,通天鼻子吸了吸,隐約聞到了有杜康的味道,然而那隻懶散的貓始終未曾露面,那氣息也并不濃郁,通天想了想就把它放下了,杜康去哪是他的自由,他才不管。
許是神道見不到他如此逍遙,太上抓住他的尾巴把他提起來,在他掙紮之後一臉縱容的換成抓着他的後頸肉。
“你要做甚麼?太上。”
通天有點不高興,他生氣了連大師兄也不喊。
“找你和元始幫個忙。”
“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大師兄有事直說就好,難道做師弟的還會拒絕不成。為何,捉着我?”
通天蹬了兩下,聽到元始也去,終于改口叫師兄,然而還是對他提溜自己的做法心有不忿。
“這不是怕你不願意跑了麼。”
太上悠悠開口,手上換了個動作把自家這個神獸抱在懷裡,說話依舊不緊不慢。背地裡,他也想給通天點教訓,哪怕天生靈物自有分辨藥理之能,可外面的花花草草又沒有經過處理,怎好随意入口?
高度潔癖的某位大師兄深感拒絕。
竟還有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通天自恃循規懂禮,如何給了太上他會推辭師兄要求的印象,難道太上要他幫的忙很過分麼?不等通天糾結,太上便把他放到桌上,面前的素色絲綢軟帕上兩顆尚有餘溫的小金珠穩穩待在他面前。
“師弟,你也來了。”
原來元始也被太上叫來了。
隻是,給他看珠子做甚麼?通天不解,難道要讓他鑒賞一下珠質的好壞麼,這倒是很新奇的事情,通天伸出前爪試圖撥弄小金珠,從前沒見過這般質地的珠子。
“胡鬧。”
太上把他的手打回去,這也就是在自家裡,若是出門在外随意去撥弄入口的食物,小貓崽子還不得挨打。
“你不是不想喝藥麼,”太上循循善誘,“嘗嘗這個。”
“這是什麼東西?”
元始探頭去瞧,通天也跟着他湊近察看。
不過是兩顆帶着紋路的金色珠子罷了,他摸過玩過的奇珠稀玉數不勝數,有甚麼稀罕的。
“這是我近日的新得,你可以叫它:金丹。”
太上簡明扼要回答,言語頗為自得。
通天于是仔細再去看那兩顆金丹,細看去才發現那金珠有些像太上曾經手搓的小藥丸,然而比那更圓潤規整,質地更加堅硬光滑,上面帶着渾然天成的金色紋路,聞上去有些許火氣和藥材的清香。
“這是煅過的?”
“以三昧真火淬煉所得。”
太上颔首,示意通天,“嘗嘗。”
通天略有遲疑,還不等他詢問這金丹功效,就見元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一隻扔進了嘴裡,品味了兩下作出點評,“入口即化,果然清甜。”
他倒是信任太上。
通天正要闆起個小貓臉說說他這做事急躁的毛病,就見元始突然捂住了嘴,低頭連退數步,通天一時驚怒,一躍而起化為人形想要上前查看,又不忘質詢太上,“這是怎麼回事?”
隻見元始周身氣息暴漲,修為節節攀升竟然一息之間沖破了他對自我修為的束縛,旋即又從金仙境一路上升,突破了大羅金仙,繼續攀升,最終到了一個以目前通天的境界完全無法感知的程度,其浩瀚若源,近乎鴻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