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戀李殷整整五年,無法自拔。
自成婚後,她處處以李殷為主,順着他哄着他,漸漸的,磨平了身上的棱角。
此刻聽司徒明說起,溫稚京竟有種恍如隔世般的錯覺。
她斂神,笑了笑道:“明哥哥多心了,我難得與你出來一趟,心裡卻想着别的事,所以才覺得有些對不住你。”
聽她這般說,司徒明亦笑道:“你我之間,不必如同旁人那般拘謹。”
溫稚京乖巧點頭。
沒多久,菜陸陸續續的上了,上齊後,夥計清點菜品,全了才恭敬退下。
溫稚京一邊吃着菜,像是為了接上先前的話題,又問道:“之前你說,查到鎮遠侯府當年走水的原因,是什麼?”
司徒明斂眸,猶豫了許久,才啞聲道:“此事,還要從惠妃說起。”
惠妃?
怎又和惠妃扯上關系?
溫稚京凝神,又聽他說:“七年前,我曾在宮中偶然見到剛入宮的惠妃,那時她還是個才人,她……曾與我在禦花園中拉扯。”
溫稚京蓦地睜大眼眸。
“她喜歡你?”
可她那時已經入宮了……
司徒明閉目颔首:“那日我慌亂逃出禦花園,自那之後,便一直沒再見過她,直到有一日,我從勤政殿出來,在假山處撞破她與郭铮的醜事,第二日,侯府便走水了……”
惠妃的父親是前禮部尚書章書林,得知自家女兒與郭铮之事,便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燒了鎮遠侯府,佯裝是柴房失火。
為了不留活口,他還讓郭铮買了迷藥,趁着鎮遠侯府喬遷之喜,下在了酒裡,待夜裡賓客散盡,侯爺和侯夫人及侯府上下都醉得不輕,便放火燒府。
那郭铮期初自然不願,但章書林以前途相要挾,上面又壓了個惠妃,郭铮自然無法拒絕。
隻是他們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他從不飲酒。
所以才逃過一劫。
溫稚京聽罷,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惠妃,竟與郭铮暗通款曲?!
為了殺人滅口,還放火燒了鎮遠侯府上下八十多條人命!
前禮部尚書章書林前幾年已經辭官還鄉了,郭铮已死,隻剩下一個惠妃。先前蘅衛和阿月曾查到,東宮事發前幾日,郭铮曾進宮見過人,現下想來,莫非見的人是惠妃?
溫稚京凝着眉,腦海裡仿佛一閃而過什麼,被她敏銳的抓住……
兩人皆心事重重的吃完了飯,從望江樓出來。
一直藏身在望江樓對面的暗探眼尖,瞧見他們一道出了門,忙将手中的包子塞進嘴裡,掏出懷裡的小冊子,飛快的幾下:
——兩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一個時辰後才出來。
……
溫稚京将司徒明送上馬車,仰頭道:“我找阿月有點事,明哥哥先回去吧。”
司徒明知道她性子執拗,也不阻攔,隻道:“注意安全。”
溫稚京笑道:“放心吧,有紫珍呢。”
車輪滾動,溫稚京目送他離開之後,又命紫珍叫了一輛馬車,往宗府而去。
她将近日所聞皆與宗靖月說明。
幾人順着郭铮與惠妃這條線,順藤摸瓜。
不出數日,終于查明了東宮私鹽一案,乃郭铮自導自演,陷害太子。
“惠妃呢?”
她與郭铮暗通款曲,阿爹竟然沒有将她貶出宮?
紫珍搖頭:“惠妃娘娘似乎還在宮中養胎,似乎并不受此事影響。”
将髒水潑個一個死人,自己倒摘得幹幹淨淨!
溫稚京冷哼。
算她命大。
經此一事,東宮便無罪過,溫翁玉被放出來後沒多久,便要準備出征西境了。
溫稚京得空時,同司徒明又去了趟鳴霄寺,為溫翁玉出征求平安。
是夜。
溫稚京提着兩個酒瓶子,鬼鬼祟祟的來到司徒明的屋子。
司徒明正在屋内看書,自他回京,便着手讓人修繕鎮遠侯府,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鎮遠侯府也修繕得差不多了。
眼下終于放松下來,便捧起書倚在軟榻上看得入迷,連溫稚京何時來了也不知。
他笑着放下書,鼻子輕嗅,眸中帶了幾分了然之意:“又偷吃酒?”
溫稚京也不掩飾了,大大方方将兩瓶酒擺在案台上,哼道:“難得溫翁玉去西境了,東宮之事也了了,再沒人管我了,可不得好好抓住機會大醉一場?”
解決了東宮的事,她身上的擔子也輕了不少,這兩日笑容也多了,司徒明不願破壞她這份喜悅,壓着笑意,看向案台上的兩瓶酒:“可我不會飲酒。”
“無妨,是果酒。”溫稚京狡黠一笑。
她自然知道他酒量一般,沒吃多少,那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一般,她幼時常騙他喝酒,就愛看他醉酒後臉紅的樣子。
他也從不說什麼,甚至沒有一絲不滿,事事依着她。
如今兩人都長大了,自然不能向小時候一樣胡來,但喝酒這事,還是可以的。
紫珍取來暖爐,替兩人溫上酒便退下了。
溫稚京取來兩個玉瓷酒杯,替自己斟上一杯溫好的梅子酒,淺淺抿了一口。
頓時酒香撲鼻,順着舌尖蔓延,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司徒明笑着看她,末了,也給自己斟上梅子酒,抿了一口,随後劍眉微揚,似乎對這果酒的味道頗為贊許。
“味道不錯吧?”
溫稚京笑道,“這可是酒坊老闆自珍的梅子酒,我軟磨硬泡,那老闆才肯賣我兩瓶的。”
司徒明朝她豎起大拇指。
兩人對坐在軟榻上,喝了半壺,雖然果酒不烈,但溫稚京已經有些醉了,一旁的司徒明更是醉得單手撐着腦袋,眼看就要睡着了。
俊容一片绯紅,和小時候偷吃酒時一模一樣,溫稚京忍不住笑他:“明哥哥,這麼多年,你的酒量怎麼還這麼差?”
司徒明無奈輕笑。
屋内燭光搖曳,明亮的燈火落在那人雪白衣袍上,似鋪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溫稚京醉眼惺忪,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張俊容看。
案台的酒杯忽然被碰到,醇香的酒順着案台流到案邊。
滴答滴答——
她卻無暇顧及。
司徒明餘光瞥見一抹淺紫的裙角,怔然擡眸,對上一雙濕漉漉的杏眸。
那雙眼睛在燭光下宛若寶石一般,因為飲了酒,眼眸滿是醉意,像蒙上了一層薄霧,叫人看不真切,雪腮亦泛着不正常的紅,看得人心微動。
溫稚京走到他面前,她站得穩穩當當,一時間司徒明也不知她是醉了還是沒醉。
臉頰忽然被捧起,他錯愕的看她。
溫稚京俯身湊近,鼻腔的呼出的酒氣頓時落在了司徒明的臉上,濕熱的,帶着梅子酒的醇香,還有她身上拂過來的極淺的花香。
他睜着眼,瞳孔微張,任由她湊近。
鼻尖觸碰之際,他下意識屏住呼吸。
唇瓣微張,女子的嗓音帶着酒後的沙啞,糯糯的。
她定定望着那雙眸子,語氣帶着發自内心的真切,啞聲道:“我好想你。”
司徒明一怔,須臾,眉眼染上幾分歡|愉,伸手環住她的腰,回應她。
“我也是。”
……
燭光搖曳,鵝黃色的紗幔随風揚起。
兩人一同倒在榻上……
窗外,兢兢業業的暗探藏身枝頭,在黑暗中依舊目光如炬,見到此景,眼睛都要瞪出來了,手上還不忘在小冊子上飛快的寫着。
寫完後,似乎也被屋内的兩人臊得待不住了,扭頭朝黑暗遁去。
右手臂忽然傳來刺痛。
溫稚京猛然回過神,酒也醒了大半,她垂眸看清身下的青年,頓時慌亂得手腳并用的爬起來。
“稚京。”
身後的青年輕聲叫住她。
溫稚京腳步蓦地一頓。
司徒明斂袍坐起身,擡眸深深望着她逃到一半的背影,勁瘦的手指緊緊抓着袖擺。
“你是不是……把我當成李殷了?”
溫稚京慌亂轉身看他:“明哥哥,我……”
“不必解釋。”
他的聲音依舊如清風一般,聽着竟無半分怪罪之意,唯有藏在發絲裡泛紅的耳根,出賣了他的無措。
溫稚京怔然擡眸,看着逐漸走到她面前的青年。
司徒明執起她的手,卻沒有看她的眼睛,玉石相擊般的嗓音帶着無盡的溫柔:“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
他這般寬宏大度,溫稚京心裡反而更難受了,心裡好像堵着一塊巨石,挪不開,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她紅着眼,試圖将那塊巨石搬開。
“可我利用過你,就是回京第二日,我說要與你去逛集市,其實是因為我忘不掉李殷……我在利用你,現在還把你當成了旁人……”
“不是你的錯,是我。”司徒明望進她的眼眸,低聲道,“是我甘願踏入你的陷阱,成為你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