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輕語打小就不是會受氣的性子，但真正能惹她生氣的人卻又少之又少，韋栓算一個，眼前這人算一個。

她從不主動挑事兒，但事兒怼到她眼前她也不會慫。

“别真把自己給騙了，還正當防衛，什麼樣的人會随身攜帶折疊刀？這一刀下來，你以為你跑得掉？要真敢對人下手，也不會去欺負一隻隻有兩個月大的貓。”

男子被施輕語刺激得雙目赤紅，抵在她頸邊的折疊刀随着他顫抖的手不斷抖動，理智怒火來回拉扯，施輕語面無表情地和他對峙着。

‘轟隆’一聲悶響，豆大的雨滴開始砸落，男子猛地收回刀，擡手就是一搡，施輕語躲過這一下，回敬了一腳。

“艹。”男子咬着牙擠出一句 ，“别**再讓我碰見你。”

“同樣的話奉還給你。”施輕語背上書包，她心裡仍然窩火，但懷裡的貓已經很長時間沒動靜了，咬着她手的力氣也在漸漸變小。已經開始落雨了，很快暴雨就會來臨，她不能再在這裡耗下去了。

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個寵物醫院，她記得剛才的咖啡店對面似乎就有一個，施輕語抱着貓，往來時路狂奔而去。

腳步接連落在水坑裡濺出無數水花，越下越大的雨滴也逐漸密集，施輕語趕在雨徹底下大之前到了寵物醫院，推門而入。

醫生見她渾身濕透的模樣吃了一驚，本以為是進來避雨的客人，但緊接着她就看見了對方懷裡抱着的狸花貓，小小一團縮在女孩懷裡，也是渾身濕透，看起來已經有些僵硬了，後腿上的血漬染在女孩的袖口上，黑紅一片。

女孩幾步上前，着急擔憂地向她求助。雲萌趕忙接過貓，伸手探了探，還有微弱的呼吸。

她一邊把貓抱進診室一邊安慰施輕語，“沒事的，你先别擔心。我先給它檢查一下，你擦擦身上的水，别感冒了。”

說着讓助手給她找了毛巾，接了熱水，施輕語接過東西道謝，順便借了充電器給手機充上電。

剛一開機，施詞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施輕語接起，那邊先是松了一口氣方才問道：“怎麼不接電話？”

“手機沒電了。”

施詞歎了口氣，“你們老師給我打電話說你頂撞他逃課了，也沒見你回家，你現在在哪？”

‘頂撞’，施詞話說的委婉，但以韋栓的德行說的肯定不止這點，不過聽他語氣和平時沒什麼不同，想來也沒因為這事生氣。

施輕語安下心，給他報了地址，施詞聽到她在寵物醫院也沒多問，隻是說雨太大了讓她别亂跑，待在那裡等着他來接。

挂斷電話後施輕語才放松下來，室内開着空調，暖氣驅散了幾分冷意，麻木的知覺漸漸回歸。濕冷的衣服夾雜着沙石黏在身上，被暖風一吹，潮濕悶熱又磨人。

施輕語難受地扭了扭，更難受了，手上傷口也疼得讓她無法忽視。

低頭一看，左邊手臂被隔着袖子抓出幾道抓痕，虎口處被咬出兩個血洞，手背則是混着沙石的三道血口，一眼晃過去觸目驚心。膝蓋處隐隐作痛，施輕語撩開褲腿看了一眼，膝蓋青了一塊兒，但沒破皮。

有賴于她健康的身體素質，一晚上折騰下來也沒出什麼大問題，唯三見血的傷口還都是給貓撓的。

那邊電話挂了沒多久，醫院的門被人推開，外面暴雨如注電閃雷鳴，狂風嗚咽着湧入室内。

唐妩裹着一身寒氣進門，看見施輕語松了口氣，随即皺起眉，“怎麼搞成這樣子？”

施輕語還沒來得及說話，雲萌剛巧從診室裡出來，見到唐妩愣了下，“您是她的家長嗎？這邊有點情況得跟您說明一下。”

說的大概率是關于那隻貓的事，施輕語站起身也想跟過去，被唐妩一巴掌摁了回去，“你給我老實待着。”随即轉頭對她身後進來的施詞說道：“老公你給她清理一下傷口，一會帶去醫院看看。”

施詞看着渾身狼狽的施輕語也不由擰起眉，卻沒說什麼，隻是向雲萌要了棉簽碘伏替她清理傷口。

施輕語看着一臉嚴肅的施詞，忽然感覺有點心虛，她試探地開口：“爸爸，你生氣了嗎？”

“嗯。”施詞輕柔地處理着她傷口上的碎石，聲音平淡：“我知道你最近有點反常，但青春期的女孩子多少都有點自己的小秘密，我也就沒問。”

“但今天過後，你是不是得找個時間坐下來和爸爸媽媽好好談談了？”

韋栓的事她沒跟家裡說過，但她的惡劣行為韋栓應該都有向施詞反映。

施輕語低下頭，“對不起，但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也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地去頂撞老師。我生氣的是才過去一個小時，你怎麼就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這……也是有原因的。”施輕語頭更低了，事情太多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何講起。

施詞歎了口氣，“沒有在怪你，但你遇到事情了，是不是應該先找爸爸媽媽？”

施輕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的确不喜歡韋栓，但頂撞他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見她有坦白的意思，施詞擦拭着傷口嗯了一聲，表示他有在聽。

“韋栓他，騷擾班裡的同學。”

施詞猛地擡頭，神色難得嚴肅，“輕語，這是很嚴重的指控。”

“我知道，也沒亂說。”施輕語看向他，“他的确騷擾班裡的同學，還威脅他不準往外說，把人逼得差點跳樓。”

“但他還不想死，他找了宋憶希望宋憶能幫幫他，我當時也在。他沒有證據報不了警，我們就帶他去找了律師。”

“律師？你們哪裡找的律師？”施詞擰起眉，“而且發生這種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們讓我們來處理？”

“你和媽媽最近都很忙，而且他找的是宋憶，我不好多嘴。律師也是宋叔叔公司裡的，不是随便找的。”

“你宋叔叔也知道這件事？”

施輕語眨了眨眼，宋叔叔應該是“知道的。”

不然律師姐姐不可能那麼快找到關聯人員并拿到證據。

施詞無奈揉了揉眉心，“你啊。”

“這畢竟關系到我同學的隐私，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宋叔叔幫忙解決了我就沒說。我今天和韋栓吵架逃課也是為了給律師姐姐送東西，本來送了東西我就打算回家的，可是手機沒電了，我身上也沒帶錢，就想着走回去，但路上……”

施輕語又想起了那半截滴血的斷尾，眼神一暗，聲音也低了下去，“它被人用鐵絲挂在橋上，我本來想拉着鐵絲把它拉上來的，但我沒想到鐵絲拴着它的尾巴，我一拉，它的尾巴就斷了。”

“它掉進了溪裡，衣服是下去撈它的時候弄濕的。”

當然，她沒敢說自己是直接跳下去的，也隐去了和虐貓男對峙的那一段，不然絕對會被說一頓。

施詞看着她膝蓋上的淤青和衣服頭發上的沙石，沒點破，隻是說：“下次遇到這種事找大人幫忙，實在不行給我打電話，别書包一扔就往上沖。”

施輕語點點頭，放松下來，後知後覺地感覺到疼，傷口擦了碘伏後疼得她直抽氣。

施詞又好氣又好笑，還待說點什麼，唐妩拿着雲萌借的幹淨衣服走了過來，揉了把施輕語的腦袋，“誰家小蛇在這裡嘶嘶嘶的？”

施輕語閉上嘴，有點哀怨地擡頭，但忽然想起什麼拉拉唐妩的袖子，“媽媽，那隻貓怎麼樣了？它還好嗎？”

“它沒事，但你有事了。”唐妩說着拎起施輕語往一旁的空房間推，在對方一臉迷茫看過來時指指她的手，“狂犬疫苗，準備好挨打吧，聽說有四五針哦。”

毫不意外地看見施輕語一瞬間變得十足精彩的表情，唐妩把衣服遞給她，“救助小流浪是好事，得誇誇你，但相應的，你也得承受沖動行事的後果。”

說着彈了下她的腦門，“趕緊把衣服換了，一會兒感冒還得打針哦。”

“我身體好着呢，才不會感冒。”施輕語嘟囔了聲，換了衣服出來，施詞收拾好她的東西，唐妩和雲萌聊完以後付了錢便打算離開。

施輕語向雲萌鞠了個躬，“謝謝姐姐的衣服，給您添麻煩了。”

“嗨呀，應該的，不用客氣。”雲萌拍拍她的肩，“你也很厲害，你救了它一命哦。”

施輕語抿了抿唇，還是很在意，“它的尾巴……”

雲萌剛過來時無意間聽見一耳朵，也怕小姑娘落下什麼心結，她彎下腰平視着施輕語的眼睛，聲音溫柔：“尾巴呢，的确已經沒辦法了。但你冒着雨把它帶來救治，給了它活下去的機會，它以後有很長的時間去适應半截尾巴的日子，而不是死在沒人知道的橋下。這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那它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