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都到了，你也趕緊過來，等下沒角色了。”

挂掉電話，燚貝覺得盤踞在胸口那口氣，再也無法喘勻。

——

燚貝趕回青陽影視城的時候已經接近八點，五個攝制組的選角已經結束。而她成了唯一落選的人。

其他人看她也多少帶點同情，都以為她今天要鬧笑話了。可她從來不是輕易放棄的性格，主角選完了還有配角，龍套，光替。這些她以前都演過，現在照樣可以。

于是，她向副導演毛遂自薦。

男女主初遇時背景裡一閃而過的騎自行車的路人女孩，巷口賣菜的婦女，兇案現場看熱鬧的圍觀群衆，帶着女兒到超市的媽媽，比武大會第一個上場的炮灰。這些她都能演。

燚貝剛剛面試通過的劇組，是陳爾和關芯苒所在劇組。

他們倆是因誤會分開卻還彼此思念的男女主，而燚貝是情色場裡賣身陪笑的失足少女C。至于為什麼是C，而不是A和B，是因為C有一場挨男主巴掌的“重場戲”，也算選角導演關照她。

極短的純欲包臀連衣裙，一頭劣質的黃色大卷假發，豔麗俗氣的妝容将燚貝變成了她自己都認不得的人。

第一場戲裡她需要使出渾身解數吸引讨好陳爾扮演的男主。看似柔弱無骨身體緊貼着陳爾，嗓音嬌媚做作，“哥，我喝醉了，站不穩了。”說着癱軟了身體，整個人癱在了陳爾懷裡。到這裡陳爾應該露出厭惡的表情，然後用力将她推開，而後她又貼上去。

然後是第二場戲，女主進入包廂剛好看見這一幕，男主為了氣女主會故意親近她。女主傷心離開後，男主立刻推開她，并給了她一巴掌。

看見劇本，燚貝心裡小小腹诽了一陣，這都多少年前的狗血劇情了，還拍這種，都過氣了。

開拍前，陳爾面色慌張地過來跟她溝通，“姐，我怕我打到你，怎麼辦，我該怎麼打？”

“或者，姐，我們提前試下我記住這個力度，免得傷到你。”

燚貝聽他這個提議連連擺手，“不，不，不，你可以先試下，等下怎麼打順手，但不要試圖記住一個不傷人的力度。首先是這個力度的分寸太難拿捏，其次即便你真的記住了力度，這一巴掌也會看起來很假。我們就真打。”

她的話讓陳爾明顯怔住了一秒，“啊，真打！”

“對，你隻管打，我自己會躲着點，不用擔心。”

陳爾的心還是不安定，沉默着不表态，燚貝隻好再添一把火。

她先給了陳爾一拳，力道并不輕。

“現在，我先打了你，我欠你一拳，開拍你要還回來。記住我剛才的力道，還回來。”

燚貝并沒有在意陳爾詫異的表情，後三個字說的中氣十足。

她是野路子的經驗積累，不懂科班所謂的情緒引導，她隻知道這個鏡頭如果過不了，會影響她下一個劇組的試鏡。

……

正式開機。

“啪”

清脆的巴掌落下，燚貝腦袋嗡了一下，順着這道力從沙發滾到了地上。她一點沒躲，硬生生挨了陳爾一巴掌。

“卡，過了。”

陳爾似乎也意識到她并沒有閃躲，忙不疊跪倒在她面前，慌亂又愧疚地跟她道歉，“對不起，姐，我是不是打到你了？”

“沒事，剛才演的很好。”燚貝沖他比大拇指。

“不過，給你提個小意見，心不在焉不一定要表現在眼睛的左顧右盼上。男主這樣的人設，左顧右盼不符合冷峻的人設。可以在手裡擺弄一個小道具，杯子或者打火機都很帥。”

燚貝一邊說，一邊整理身上這件短到行動受限的衣服。

類似的話，導演剛剛也對陳爾講過，一直四處瞟的男主沒有主角的人設魅力，甚至有點賊眉鼠眼。

“好，謝謝姐。”

“我要去趕場了，你加油！”燚貝舉起兩隻握成拳的手給他打氣，而後活力滿滿地跑向化妝帳篷卸妝。

隻要關于表演，她的能量好像永遠用不完，她對表演的熱烈，讓陳爾也覺得熱血沸騰。剛才靠在他身上的時候，她的骨頭硌着他胸口那塊現在還隐隐發痛。明明背影那麼瘦弱的她，現在身體裡那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讓陳爾好奇。

好像一喊開機，她整個人都在發光，那些嗲氣的台詞，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是那麼自然。她好像很擅長在這種細節處增加了角色魅力與厚度。陳爾注意到，表演時她那雙眼睛裡蒙着一層盈盈淚光，好像給這個風塵女子了一個世事無常，命運多舛的故事留白。

……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燚貝閉着眼睛憑感覺拆掉頭上的發包，摸着發縫扣黑色發夾的邊兒。她精疲力盡了，今天光是戲服她就換了八套，頭發盤了又拆，拆了又盤，現下感覺頭皮疼得都快要被掀掉了。耳後紅色的血漿痕迹已經凝固，搓了好幾回都沒搓幹淨。

誰能想到最後她這個沒有固定角色的反倒成了這一天裡最忙的人，五個劇組都有她的身影。工作人員直到收工才找到空隙采訪她。

“燚老師，方便備采嗎？”工作人員小聲問她。

“方便，我是最後一個了嗎？”燚貝循聲看過去，不遠處其他工作人員已經在收拾器材。

“是的，其他人都已經回去了。”

“實在不好意思，耽誤大家下班了。”燚貝抱歉地笑了笑。

“沒有，燚老師今天累嗎？”

“有點，但挺開心的，很久沒有跑這麼多組。”

第一個問題顯然隻是寒暄，第二個問題工作人員直接切入正題。

“今天因為找其他人耽誤了試鏡，生氣嗎？”

“有點。但回去找也是應該的，因為是組長，有份責任在。”

“那你自己對這件事什麼看法？會覺得他們是故意的嗎？”

燚貝沒有直接回答這個陷阱問題，說了點别的。

“畢竟我們這個節目，本質上還是競技綜藝。競技綜藝就是該有競技綜藝的樣子，今天也是感受到競争意識，相信後面也更多會用競技的方式解決問題。”

“哇，感受到了燚老師也是鬥志昂揚了。”說這話的時候，工作人員好像在燚貝眼裡看到了殺氣。

燚貝笑而不語，表情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