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淅努力朝前跨了一步,越過他的腿,終于安穩坐下,低低地舒了一口氣。
經過一番渲染氣氛的音樂播放後,校長鄭重其事地走上台,照例先“喂”了兩聲試話筒,然後才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話。
俞淅沒仔細聽台上在講什麼,她腦子裡隻有英語老師剛才找她談的那件事。
去市裡參加比賽。
比賽地點在宛市的一所私立學校,全譽,這不是什麼事,反正俞淅已經自己在宛市和伋縣之間來回過了。問題是,比賽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對于暈車的俞淅來說,她至少要提前一天到才能确保自己在比賽時不被暈車影響狀态。
但是,提前一天到就意味着她要住賓館。
要一個人住賓館的話,那麼就算借她十個膽,俞淅也要睜眼一宿。
那樣的狀态參加比賽也不可能有好結果。
可是這個比賽含金量又很高,如果能取得不錯的成績,給媽媽看,那她一定會很高興……
她和那些家庭不幸福的孩子一樣,她們不會“無緣無故”得到父母的愛,而必須是“我有價值值得父母去愛”,所以她想要做讓自己變得有價值的事。
台上口若懸河地說着,台下也不相上下地相互交談着,津津有味的。
這些聲音都淪為背景音。
俞淅就這樣兀自糾結着,俨然來到一根平衡木上,反複橫跳。
沒想到這一糾結,居然就糾結到了開學典禮結束。
距離平時放學還有将近半個小時,但校長大發慈悲,讓他們可以直接吃飯去,不用再回班級了。
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陣如雷的歡騰聲,大家都熙熙攘攘地往外擠着走着,俞淅也心不在焉地跟在人潮後面。
腳下的地由乳白色的大理石瓷磚漸漸轉變為灰色的水泥地,俞淅的腦中卻仍然是那個問題。
忽然,她的面前橫出了一隻手。
手臂修長有力,膚色比她的要深一些,上面脈絡清晰,繃出了幾道淩厲的線條。
報告廳的門極其厚重,開始是緩緩悠悠地合上,然後到了後面,速度就會猝而加快。
俞淅以為要砸到自己,頭猛地後仰,又冷不防地撞到邰禦的胸膛。
他微低着頭,下巴被她的發頂蹭了一下,被迫偏了偏臉。
俞淅站直,一邊摸着頭一邊扭頭瞧邰禦。
他走在她後面,因為攔門的動作,手臂橫在她的眼前,距離壓得尤其近。
他斂眸,居高臨下地睇着她,“你不看路?”
俞淅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神裡神經的,她小小地狡辯了一句:“這又不是路。”
邰禦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就被何輝從後面聲勢浩大地撞了一下。
“卧槽!誰在前面擋路!這都是吃飯的時候,誰這麼缺心眼?!”
他這一撞,邰禦就連帶着俞淅一起往前跄。
俞淅未設防,手上又沒個支點,眼見就要摔倒在地,一道蠻橫而急促的力量在刹那間将她扯入懷中,俞淅的額頭再度重重地砸在邰禦硬挺的胸口上。
他回頭不耐地沖後面黴了句:“他媽推什麼推?沒看見有人?”
俞淅擡頭,就是他側邊半張勾勒得極其震撼的半張臉。
因為撐着門的緣故,脖頸的線條和鎖骨的形狀都異常明顯地暴露在俞淅面前,像一道鈎子似的勾着人的視線,讓人挪不開眼。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斷散發出來的熱氣,包裹萦繞着她,奇異地在她的感官中留下深刻的記憶。
後面的人立即攤手表示自己無辜。
何輝還什麼都不知道呢,興沖沖地擠了出來,就見邰禦和俞淅這有些怪異的姿勢,驚訝道:“卧槽!你們倆在這演偶像劇呢?”
夕陽下,少年少女相依而站,一個強勢一個怯懦,卻沒有一絲失諧,反而融出另一種别樣的意味。
俞淅一聽他這話,連忙面紅耳赤地往後退了兩步,和邰禦拉開距離。
她朝邰禦低聲說了句“謝謝”,然後就轉身跑開了。
她速度比平時快很多,似乎是想要趕緊逃離這難熬的處境,單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光輝平鋪的水泥地上。
邰禦目光平平淡淡斜回來,也走了。
而何輝,終于在這個時候發現不對勁了。
且是一連串的不對勁。
之前他和陳子琳忙着談戀愛,所以晚飯就沒和邰禦一起吃了,但他還是記着兄弟之間的情分的,把午飯的時間給邰禦曲高傑他們。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陳子琳她午飯要和自己的小姐妹吃,所以何輝排除了女朋友,那肯定就要找兄弟吃飯。
但邰禦沒和他們一起吃。
何輝也沒多問為什麼,他知道邰禦本來也就對和誰吃飯這件事沒什麼興趣,而且問也問不出什麼門道,所以他就怡然自得地和曲高傑他們吃起來了。
因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早已化身護花使者了!
他心不細,但或許是因為現在談戀愛了,所以對男男女女之間的那種氛圍就敏感了一些。
他覺得邰禦和俞淅之間的氛圍不對勁。
很不對勁。
那種……稠又疏的含糊不清的氛圍。
他一臉神秘莫測地把眼神從遠去的俞淅身上收回來,趁着陳子琳在和自己的朋友聊天,緊走幾步,追上邰禦,搭上他肩。
“你如實招來!”
邰禦看都懶得看他。
何輝晃着邰禦,人莫名的興奮,“你别裝我跟你說,我一眼看透了,你和俞淅之間有貓膩!奸情!”
他不僅言語激亢,動作也浮誇,胳膊架在邰禦脖子上,可勁擺。
邰禦擡肘輕而易舉給他隔開,手指了指自己那拜他所賜被野貓撓傷的地方,閑閑道:“有貓,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