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驕陽正盛。
僻靜的官道上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官道旁的小茶水鋪子裡,年輕的夥計探出了個腦袋望了望,就見不遠處有一隊車馬緩緩駛來,他眼睛一亮,興奮地高聲招呼着:“爹,你快看!有車隊過來了,人不少呢!”
店老闆聞聲走了過來,定睛一看:“喲,看這陣仗還是個了不得的貴人呢!趕快收拾收拾,把桌椅什麼的都擦擦。”
兩人匆匆忙活了起來,夥計擦着桌椅闆凳,店老闆則新燒起了茶水。
秋老虎的酷熱總是讓人難以承受,路過的旅人遇上茶水攤總會停下來歇歇涼,這隊人馬不少,他們可有的賺了。
不多時,車隊就行至了茶攤前,緩緩停了下來。
為首的人利落地翻身下馬,他沒有走進攤子裡,而是走向隊伍中間的一輛馬車前,輕聲喚道:“主子,下來歇歇腳吧。”
那馬車看着普通,可店老闆畢竟在這入京的官道上幹了幾十年的營生,甭管是走卒販夫還是達官貴人都見過不少,也因此練出了一雙好眼力,立馬認出那馬是黃骠馬,車是紫光檀,簾子是軟煙羅,都是尋常人得不到的珍品,于是匆忙恭敬地低下了頭。
夥計跟在自家父親身後,安靜地候在攤子前,隻是少年人畢竟好奇心重了些,忍不住悄悄擡眸看了一眼。
隻是這一擡眸,便移不開視線。
隻見那比他們身上衣裳還要柔軟的車簾被撩起,從馬車中款款走出一人,頭戴白玉冠,身着緞白華服,衣料柔軟,一看便是頂好的,衣上還用銀絲細細繡着流雲,輕輕一抖衣擺,便在陽光下映出不一樣的光澤。
那人從轎廂中走出,站直了身體,露出了一張俊逸無雙的面容。
都說探花郎是世間品貌皆佳最潇灑的男子,可二月初剛看過探花郎遊街夥計覺得,先前還覺英俊潇灑的探花郎比起眼前這位公子,那也是像麻雀見了鳳凰,可差得遠了。
正看得愣神,猛然對上了一雙淡漠的眼睛。纖長的眼睫下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在陽光的映照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澤,沒什麼情緒,卻看得他雙腿發軟,止不住地打起了顫。
店老闆察覺到了兒子的不對勁,擡頭一看,就見自家傻兒子直愣愣擡着頭看着前方的貴人,吓得差點犯了心疾,連忙一個巴掌拍在了兒子的後腦勺上,生生把人給按低了腦袋,而後顫巍巍地告罪。
“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貴人,還望貴人莫怪。”
夥計這時也反應了過來,在父親的拼命示意下彎着腰顫聲讨饒:“望貴人恕罪!”
“主子?”
聽到侍衛詢問的聲音,店老闆的心高高懸起,随即,便聽到一個清越又帶着點懶散的聲音響起:
“無妨,本王又不是見不得人。”
聽到這句“本王”,店老闆立刻對來人的身份有了猜測。
當今朝廷,如此年輕的王爺有兩位,皆是當今聖上之子,一為大皇子榮親王,另一位,則是廢太子,也是聖上的嫡子,安親王。
而世人皆傳,安親王姿容甚麗,如谪世之仙。
猜到沈知墨的身份,店老闆立刻拉着兒子下跪相迎:“竟是王爺莅臨,草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沈知墨并不言語,隻是擡手扶着底下侍衛高高舉起的手,緩緩走下了轎凳。
沈知墨身邊的随侍白霜和扶風立馬上前擦拭了桌椅,服侍人坐下後扶風給沈知墨打起了扇,而白霜則走向了跪着的店老闆二人。
“老丈,且起吧,勞您給侍衛們準備些消暑的茶水,另外還要借你炭火一用。”
“是是是,草民這就去辦。”見沈知墨沒有出聲斥責,店老闆松了口氣,連忙和兒子一起顫顫巍巍起了身,匆匆去備起了白霜要的東西。
夥計拿着茶壺和茶碗挨個給侍衛倒水,店老闆則捧着個小爐遞給了白霜,見白霜拿出了一套精緻如白玉的茶具,便問道:“小公子可是要燒茶?我去給您取點水來吧。”
白霜笑着阻止:“不必了,這水王爺喝不慣,我們自己帶了。”
見白霜從一個大葫蘆裡倒出幹淨澄澈的水,店老闆識趣地退了下去。
爐火燒的旺,不多時,水便沸了。
白霜拎起茶壺,将沸水高沖入杯,立刻激得茶香四溢,讓人聞了心神都安甯許多。
清澈的茶湯入杯,白霜将杯盞往沈知墨面前遞了遞:“主子,天氣炎熱,咱們出門在外無法時時帶着冰塊,您将就用杯熱茶解解暑氣,夏禾和秋露肯定已經冰鎮了西瓜在家候着,等您回了府就能吃上。”
沈知墨懶懶垂着眸,擡手捏住茶杯,微微滑落的袖口露出一截皓腕,腕上戴着一隻青玉做的镯子,襯得皮膚更顯得冷白了幾分。
他舉起杯子,輕薄的杯壁透着光,映出指尖上一抹淡粉,他輕抿了一口,開口問道:“離京城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