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人過來?剛和錢總談完?池蘭倚呢?”程涉說。
高嵘看了一眼大廳的另一端。他淡淡道:“他身體不舒服。”
心裡的死灰還在咔咔地響。
池蘭倚在宴會中,竟然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他想過,在他死後,池蘭倚已經成長成了一個合格的創業者。畢竟在他死前一年,池蘭倚已經能在宴會上、在喬澤的陪伴下勉強地和那些人打交道了。
那時的池蘭倚不需要他了。
可池蘭倚現在看起來,還是對這些場合手足無措。
“我說,你也不能太慣着他了吧。”程涉家裡也是做企業的,新能源電車,父母是一對創業者,而他是高嵘的多年朋友。作為一個即将接手長輩家業的人,他皺了皺眉道:“我雖然不懂你們做時尚設計的是怎麼創業的。但你和錢總談紡織廠相關的事,他總要在場吧。他不是品牌的總裁……是叫總裁麼?”
“沒必要,我去談就夠了。他的公司也有我的一半。”高嵘下意識地道。
程涉一陣皺眉。另一個朋友卻笑嘻嘻地說:“人家寵池蘭倚,你在這裡說什麼有的沒的。以老高的身價,給他男朋友的小時裝品牌砸個小幾億不和灑灑水一樣,就當玩兒票……”
他說不出話來了。因為高嵘的表情變得很難看。
“對我男朋友的事業放尊重點。”高嵘冷冷道,“他的才華毋庸置疑,時間再長點,讓他流芳百世也不為過。”
有個女人笑了一聲。她說:“是啊,你們幾個直男的投資視野太狹隘了,隻知道鋼鐵、汽車、科技……池蘭倚随手扯塊布料裁幾下都能幫一個過氣模特事業回春,弄頂帽子都能賣出幾百萬……他不僅是A城的大師,還是全世界都在看着的新星……”
“你們知道這幾年他的品牌的利潤嗎?要不是高嵘守得嚴,我都想給他的公司入股。”她感歎道,“他現在是一枚新星,早晚還會成為他的行業的領頭人。”
說話的是圈子裡的天才投資人穆紅。她一開口,幾個人也轉換了話題,被高嵘怼的那個人更是悻悻地跑掉了。
程涉卻始終沒松開眉頭。等到隻剩他和高嵘時,他開口道:“高嵘,我的确不關心時尚方面的東西。但穆紅既然這麼說了,你男朋友在時尚界的事業……一定是數一數二的厲害。”
“謝謝。”
“既然如此,你的問題就更大了。雖然我不懂時尚設計和其他創業有什麼區别……他是個藝術家,可同時他也是個創業者,不是嗎?”
“什麼意思。”高嵘說。
“你不可能替他幹完所有事的。如果他隻想做個閑散的藝術家,可以,他可以什麼都不做。但隻要他有野心,想做一個創業者、品牌的開創人、未來的領頭人,他就必須面對外界的世界。”程涉有點懷疑高嵘是明知故問了,能在商場上翻雲覆雨的高嵘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我知道你比他年紀大,總覺得他年紀小。但你也要鍛煉他自己,讓他獨立……”
一句話,像是在說他們的前生,點燃了所有火苗。
“池蘭倚不需要獨立。”高嵘直截了當。
程涉都愣了,他說:“難道你能一輩子幫他做完所有事?他總要成長的。”
成長。
又是一個觸痛他的詞。
“成長?”高嵘忽然嗤了一聲,“他想成長成什麼樣?”
“喂,高嵘。”看在和高嵘深厚的朋友交情上,程涉有點惱火了。他還是想忠言逆耳一番:“你不能太溺愛他了。你這樣做,是害他,他必須和各個方面接觸……”
可高嵘卻忽然顯露出一絲暴躁,打斷了他:“我害他?”
程涉從沒見過高嵘在外人面前情緒失控的模樣,高嵘好像天生就會控制壓抑自己。于是,他幾乎被吓了一跳。
片刻後,高嵘忽然笑了一下:“好吧,我是在害他,我沒想讓他這輩子過得太舒心。”
程涉錯愕地看着高嵘轉身離開。他覺得高嵘肯定是愛池蘭倚愛得太瘋了。
以至于說話都颠三倒四。
高嵘走得很快。樹杈一樣的黑色影子從心口破土而出。
池蘭倚不需要和各方面接觸。
池蘭倚不需要商業,不需要缪斯,不需要做合格的創業者……
他要池蘭倚隻需要自己一個人。
他隻在人群中搜索池蘭倚的影子。四處人影幢幢,他覺得焦躁極了。終于,才看見池蘭倚後,心中的樹杈才停止了生長。
池蘭倚正被幾個人圍着聊天,他努力笑得溫潤,卻像是被狗包圍的貓,見他來了,池蘭倚擡起眼,小小露出松了口氣的神情。
池蘭倚還在這裡,居然還因為他的過來,松了一口氣。
“高先生來了。”有人見高嵘來了,笑嘻嘻地說,“那我們走了。”
這群人一擁而散,隻留下了和他們相熟的幾個。池蘭倚總算道:“你去找人打個招呼而已,怎麼才來啊。”
“我讓你一起去,你又不想去。”高嵘道。
在衆人面前,他們閑散地聊天,好像一對最正常不過的情侶。
“每個人都在談論金融、政治和軍事。我和這裡格格不入,都不知道和他們聊什麼。”池蘭倚嘴上振振有詞,卻小小地瞟了他一眼,“還有品牌的事,你去不就行了。”
池蘭倚這話在旁人耳朵裡是任性不懂事的。可高嵘看着他,覺得異常滿足。
扭曲的樹杈上開出了花。
隻要有他在,池蘭倚就再也不會因為也要去應酬,而垂頭喪氣了。
高嵘低頭對池蘭倚道:“你現在想去旁邊吃點東西嗎?”
“你剛才不是說還有幾個人……”池蘭倚難掩眼中的小心翼翼的開心。
一個大名鼎鼎的藝術家,此刻卻像是個被溺愛了的小孩。
高嵘帶着池蘭倚去角落裡,這裡沒人正好,還有池蘭倚喜歡吃的甜品。高嵘的另一個朋友帶着新交的女友,一個做高級餐廳的,為她尋找潛在的客人,兩個人像花蝴蝶一樣在交際。池蘭倚在他背後說:“我們就這樣走了,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