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是誰的地盤,不言而喻。
季硯書使了個眼色,緊跟在她身後的侍書就悄無聲息的走出來,拿出來一個本子。她輕功很是了得,那天晚上不僅沒被人發現,還在接下來幾天,神不知鬼不覺地将賬本重要的部分謄抄了一份。
“這是在韓弋書房發現的。”季硯書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坦蕩蕩,完全沒有偷雞摸狗的自覺,顧玄明見狀也站起來,湊到桌子上和其他人一起看賬本,“
“少了,肯定不止這些。”
太子掃了一眼就脫口而出,“江南一共有多少鹽商,他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糾纏了這麼多年,我原先以為是韓家人拿着他們的把柄施壓,才逼得他們這麼乖乖就範,原來是因為有兵。”
季硯書想起上次造訪大皇子府,心裡冷笑,哪是一個“富可敵國”形容得了的?
“京畿邊防一盤散沙,西北調兵又來不及,如果到時候大殿下一不做二不休,那我們豈不是被動了。”
鐘沁在一旁一驚一乍,自從鐘老将西北的擔子甩給了顧玄明,就一并将鐘沁薅回了京,說什麼也不同意他再出去,鐘沁一開始鬧了幾年,見鐘老實在是鐵了心,隻好被迫偃旗息鼓。這些年又趕上鐘老病重,鐘沁也就漸漸收了回去的心思。
顧玄明也翻着那些賬目,皺了眉:“這些錢,都能供得起一整個西北邊防軍了,他到底是養了多少人?”
鐘沁接話:“那就奇了怪了,他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京畿城防就是篩子,他為什麼還不動手?”
“天崩。”季硯書喃喃。
“什麼?”
“他不敢動手,是因為他沒有勝算。”季硯書福至心靈,語速飛快,“鐘老,鐘老手上有天崩!”
在座的四個人,應該隻有盛景義對這個東西不熟,他隻從一些民間流傳着老王爺故事的書上看過寥寥幾句,隐約知道季硯書的耳疾和那東西有關,其餘的就一概不知了。
季硯書對着盛景義解釋道:“我當年急功冒進,自作聰明地跑去營帳中間,想去燒了他們的糧草,因為我不知道鐘老當時帶來了天崩。”
“那一戰,新狼王那圖戰死,當年我光顧着自怨自艾,沒注意——現在問題來了,天崩圖紙在鐘老将軍手上,這事就連皇上都不知道,那鐘老上哪拿的錢造大天崩?”
當年他們三個都是半大孩子,誰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東西連傳說都算上也隻炸過兩次,除了圖紙不詳之外,價格一定也很高,鐘老将軍那點微薄的俸祿,造的起就有鬼了。
就在一群人齊齊沉默的時候,包廂的門被敲響,樓裡的小厮點頭哈腰的進來:“鐘小公子,您要的菜齊了,咱們現在……上菜嗎?”
鐘沁點點頭,轉頭招呼着桌子上的衆人:“來來來,這些且先放在一邊吧,對方既然有所遲疑,那麼就一定還有轉機,我們從長計議就是——來來來,上菜。”
小厮點頭哈腰地點點頭,随後朝着身後拍拍手,醉太平一水的美人就走上前來,将菜布上,其中幾個很有姿色的不動聲色留下,默默伺候在了幾個人身旁。
季硯書默默歎氣,知道這些都是鐘沁這小子安排的,京城待了兩年,别的學沒學會不知道,吃喝玩樂倒是一把好手,隻是……
季硯書看着自己身側站着的一個面容姣好的青衣男子,對方對着自己低頭抿嘴一笑,一瞬間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這男孩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身量卻比同齡的男孩纖細上太多,湊在女孩堆裡都不顯眼,季硯書知道京城的達官顯貴有寵幸幼童的愛好,自己卻有點接受無能。
思及此,她擡頭看着還在對自己擠眉弄眼的鐘沁,恨不能活撕了他。
她又轉頭看了看給自己倒酒的男孩,對方年紀實在不大,來這個地方,都是來讨生活的,她也不好發難,也就隻能轉過頭去,眼不見心不煩。
“我還沒問你。”季硯書吃了小男孩倒出來的酒,擡頭問鐘沁,“哪裡的酒樓不能選,為什麼一定是這裡?”
鐘沁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指了指樓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搭建起來巨大的花台:“今天是醉太平三年一屆的‘賞花宴’啊,你小時候不是常念叨着的,怎麼忘了?”
季硯書一頓。
大祈朝科舉三年一屆,天下學子都靠着這個飛黃騰達,到時候各地的考生都湧入京城,街頭客棧的生意連帶着也好做不少,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盛事。
朝廷樂意選文武狀元,花街柳巷也就熱衷于票“花魁狀元”,隻要是醉太平三年一屆的“賞花宴”票選出來的狀元娘子,就有極大的概率會被京城的達官顯貴看上帶走,也能跟着“飛黃騰達”。
所以天南海北,但凡有些名聲的樂技舞姬每到大考年,也都跟着上京趕考的學子一樣,願意來京城碰碰運氣。
季硯書小時候沒規矩的事情幹的多,又喜歡熱鬧,悄悄來醉太平瞧過一次花魁競技,一水兒的漂亮女孩兒你來我往,真真瞧的人眼都花了,喝彩聲浪一樣的久久不曾平息,價值連城的钗環珠翠雪片似的往下砸,深深的砸進了孩子的心裡。
現在一過經年,季硯書沒想到,當年孩子時的一句話,鐘沁竟然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