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舉子案,說好查也好查,說難查也難查。
魏尚書這次掏空家底就為了保他表弟一條小命,韓弋隻要按照他爹的意思将大皇子用的人留下,剩下的那些該殺殺該撤撤就是了,這樣糊弄人的事他幹過不止一次,手熟。
但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糊弄也有糊弄的學問,韓弋依舊得每天按時到大理寺點卯,将該審的人,該查的賬一個不差的糊弄明白,要是真的查出來不對,也就是他改兩個數字的事。
審人查賬這樣的小事自然輪不到他親自動手,隻要一個結果就行,大理寺下面有一個小吏,賬本查的很是不錯,韓弋就順理成章地當了甩手掌櫃,整天躲在裡間偷閑。
卻沒想到,今天他一隻腳剛剛踏入大理寺的門,這小吏竟顫顫巍巍地給他呈上來一個冊子,韓弋狐疑的翻開,瞬間不淡定了。
他不是個有野心的人,他爹似乎也是知道這點,除了一些雜七雜八的瑣事,其他的事情并不讓他來插手,以至于雖然韓弋和大皇子以表兄弟相稱,但大皇子一派真正的盤根錯節,暗中的那些腌臜龌龊事,他其實并不很清楚。
但這個賬本他看的明白。
這賬上每年都有一筆固定的銀子支出去,數量不可謂不小,魏尚書那個表弟韓弋是認識的,貪是真的,蠢更是真的,江南又是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他在替大皇子辦事的時候暗自撈一點油水,實在算不上什麼,畢竟上有老下有小,誰也不容易。
但要說私自動上這麼一大筆,他還真未必有這個膽子。
魏尚書還安安穩穩地在金銮殿上站着,那這筆銀子的去出,他爹和大皇子肯定是知情的,其他賬目裡銀子的來去,韓弋都心裡都大概有數,唯獨這一筆……
聯系起自萬壽宴之後就對顧玄明異常殷勤的大皇子府,韓弋心裡有了計較——大皇子手裡有兵。
這就壞了菜了。
他心裡再清楚不過,韓家權勢滔天,大皇子跟他爹在朝堂上争權奪勢,其實都不是什麼大事。反正皇帝就隻有兩個兒子,那個盛景義他又是知道的,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廢物,難不成以後真的讓他來做皇帝嗎?
但這豢養私兵,随時準備着造反,那可就是另一樁事了。
韓弋打算先将這件事摁下,他将那本賬本收在手裡,悄聲對着那個已經抖的不成樣子的小吏說:“你且先下去,這件事不許聲張,若有第三個人知道,我要你的腦袋,可聽明白了?”
那小吏顫聲道:“明……明白了。”
韓弋揮揮手将人打發了,将這本賬揣進懷裡,離開了。
東宮。
“請太子殿下安呐。”季硯書溜溜達達地進了東宮的大門,先對着太子随便糊弄着行了禮,擡眼才看見長昭,說:“我還說一會兒去找你呢,可省得我再走一趟了。”
“找我?”長昭從椅子上跳起來,風風火火走過去把季硯書拉進屋坐下,嗔怪道,“你回京這些年,足不出戶的,也不見找找我,現在找我幹什麼?”
“話不能這麼說,”季硯書狡辯道,“我身子一向不好你是知道的,這不,一好就打算來找你了。”
長昭白眼翻上了天:“到底做什麼?”
季硯書看她,說:“也沒怎麼,皇上前陣子賞了我不少好東西,我見擱着也是浪費,就讓侍書拿着去首飾鋪子打首飾了,掌櫃的今天讓我去取,叫你看看新鮮。”
說完不等長昭拒絕,季硯書轉頭在宋長昭看不見的地方對着太子殿下瘋狂使眼色:“二哥去嗎?”
盛景義挑眉,也不知道季硯書打的什麼鬼主意,但還是順着她的話說:“聽說東北今年新進貢了一批東珠,數量稀少,但成色極好,除了皇後娘娘有的份例,剩下的,父皇可是盡數都給了你。”
季硯書對着長昭點點頭:“正是。”
太子甩甩袖子:“那就走吧,也跟着你長長見識。”
兩個人一唱一和,弄得長昭就算不想去也沒辦法拒絕了,季硯書當機立斷讓人套車,三個人悄悄的去了城東首飾鋪。
車越走越遠,最後停在一家二層小樓面前,小樓看着也很氣派,三個人走進去,看着滿牆的珠寶首飾,手藝看着雖也不錯,但季硯書天潢貴胄,也實在不必跑這麼遠。
裡面的夥計殷勤的讓三位上樓休息,稍作等待,等包間的門關上,盛景義也不由得皺眉,開口詢問:“東珠名貴,你既然要做首飾,為什麼不送去寶和齋?”
寶和齋是皇城根底下的首飾鋪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獨占一個大院兒,非是高門顯貴人家不接待的,想要進入寶和齋買東西,需得得到他們家熟客的引令,不然就是再有錢的人,那也是别想撈着寶和齋的一根金線頭。
但像季硯書這樣尊貴的人,寶和齋定是敞開大門接待的,何必跑來這麼遠?
季硯書不回話,吩咐夥計将她訂的那些個東西都拿出來,她一會兒親自下去看:“擺到前頭去,對,把那個東珠钗放在最顯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