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雨來得毫無預兆。夏尹桐抱着畫具沖進教學樓時,裙擺已經濕透,水珠順着小腿滑進帆布鞋裡,在走廊地闆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腳印。她拐過樓梯口,突然聽見程小雨尖銳的哭聲從美術器材室傳來。
門是虛掩着的。
夏尹桐推門的動作很輕,但門軸還是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呻吟。程小雨蜷縮在角落,校服袖子被扯開一道裂口,手臂上蜿蜒着幾道鮮紅的抓痕。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畫紙——那是她花了兩周完成的姐姐肖像,現在隻剩下一雙眼睛還完好,孤零零地躺在水漬裡。
蘇曉曉蹲在旁邊,正用紙巾按住程小雨流血的手腕,擡頭時眼眶通紅:“高三的那幾個……說她在造謠……”
夏尹桐蹲下身,一片片撿起碎紙。畫中的程雪穿着白色連衣裙,站在雪松樹下微笑——和那幅被燒毀的合影裡一模一樣。她摸出随身帶的藍絲帶,輕輕系在程小雨手腕上。
“他們撕了多少張?”
程小雨的眼淚砸在夏尹桐手背上,滾燙的:“全、全部……”
走廊突然傳來滑輪摩擦地面的聲響,由遠及近,最後停在門外。林清嶼的身影投在磨砂玻璃上,輪廓被雨水暈染得模糊不清。
“名單。”她的聲音透過門闆傳來,冷靜得可怕,“給我他們的名字。”
——
午休時分的食堂嘈雜如常。夏尹桐端着餐盤穿過人群,聽見四周飄來零碎的議論——“精神病”“妄想症”“她姐明明是自己病死的”。她的指甲陷進掌心,番茄湯在餐盤裡晃出細小的漣漪。
林清嶼坐在窗邊,面前攤着本德語習題冊,鉛筆尖卻停在空白處,已經戳出個小黑洞。夏尹桐剛坐下,她就推過來一杯冰鎮檸檬茶,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正沿着桌面向程小雨的方向蜿蜒——那孩子獨自坐在三桌開外,機械地往嘴裡塞白米飯。
“高三(7)班,靠窗倒數第二排。”林清嶼用吸管攪動冰塊,“穿黑T恤那個是主謀。”
夏尹桐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五個男生圍坐着哄笑,其中一人正用筷子戳弄手機屏幕——程小雨姐姐的照片被P成遺像,配上“說謊精家族”的文字在群裡瘋傳。
餐盤突然被撞翻。大劉不知何時出現在鄰桌,東北腔壓得極低:“剛查了,那幾個崽子家裡都收過林氏藥業的‘撫恤金’。”他的可樂罐捏得咔咔響,“要俺說,直接往他們球鞋裡倒辣椒粉……”
林清嶼的筆尖在紙上劃出長長一道,墨水洇透了半頁紙。
“不。”她撕下那頁紙折成方塊,推到夏尹桐面前,“我們玩個大的。”
——
傍晚的廣播站籠罩在金色的夕照裡。夏尹桐調試着設備,耳機裡傳來蘇曉曉刻意壓低的嗓音:“他們進籃球館了!”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運球聲。
林清嶼靠在控制台邊,指尖轉着U盤。那是大劉從二手市場淘來的古董——1999年的老式錄音帶轉錄而成,音質沙啞得像砂紙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