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的,灰褐色的土地邦邦硬,徹骨的寒風抽幹了皮膚上的滋潤,也抽幹了整片大地,被凍過的土地上深深淺淺的裂痕,就像常年勞作枯槁的指尖上崩裂的口子,幹硬的讓人感覺不到了疼痛。
六子喘着氣,呼嘯的北風一口一口的灌進他的肺裡。
像鞭子一樣北風抽着他凍皴的臉,後背卻因為沒命的跑,往外冒着熱汗,三九天的嚴寒和少年的熱前後夾擊着他,他想喝口水,他想喘口氣。
他不敢停下來,因為他分不清耳邊響起的,到底是風聲還是追趕他的腳步聲。
那個倒了一半的破磚房,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再也跑不動了,一頭栽了進去。
這破房子外面看着就像要塌了一樣,可是架子終究還是撐着呢,裡面依稀可以看到曾經有人生活過的痕迹。
這是北方最常見的房子,方方正正的,進門是竈台,裡面套着個屋子,屋子有一半的空間被一個火炕占滿。
六子就倒在了這竈台邊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外面北風呼号,但比這北風更大的響動,是那顆年輕的心髒,一下一下的跳躍着,躍躍欲試的就像要從喉嚨裡竄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後脊背上的熱汗漸漸消下,隻剩一片冰涼,還有冰冷的地面傳來的陣陣寒意。
正在他想起身找口水喝的時候,隻聽破房子裡面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吓得六子頭皮發炸,一股冷汗散了出來。
這聲音時有時無,他悄悄起身,抄起竈台旁邊的一根木棍,蹑手蹑腳的蹭到了裡屋門口。
裡屋的門早已不知被誰拆走,隻剩下個門框,站在門口,不大的屋子一眼就看個全。
巴掌大的屋子裡,除了一個火炕,還有靠牆擺着的一個木櫃子,那櫃子已經東倒西歪,一半的門闆被人拆走,剩下的大敞着,裡面什麼也沒有。
隻有那火炕的最裡面,堆着一個破草席子,上面堆着一床看不出顔色,但卻露着棉花的破被。
六子松了一口氣,應該是沒人的。
他懸着的心稍微放了放,可六子分明用餘光感受到了被角動了動,繞是北風刮的再猛,也刮不起屋子裡的破被。
六子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悄悄的往前走了兩步,他雖然走到了火炕邊,可離那堆破被還有一點距離。
管他是人是鬼,六子拿着手上的木棍,在做好了躲閃的準備後,一下子挑起了被角。
北方的冬天,太陽下班格外早,三四點鐘破房子裡就顯得光線不足,黑洞洞的。
掀開被角,裡面是黑乎乎的一團,隻見兩個黑白分明的眼睛,驚恐的往外看,頭上頂着雜草一樣蓬亂的頭發。
四目相對過後,六子拿着那跟木棍,把整個被子挑到了一邊,裡面是個瘦猴一樣的男孩,看着也就五六歲,兩隻手就像烏雞的爪子一樣,又黑又瘦,縮在破衣服的袖口裡。
“艹,吓死我了。”看清了怎麼回事的六子,徹底的松了一口氣,自言自語了這麼一句。
那孩子穿着單衣,被掀了被子,再經這麼一吓唬,不住的在那打着寒顫。
“這是你們家?”以六子的經驗,這麼小個孩子加上這麼冷的天,一個人在這生活基本上就是等死,他估麼着,這孩子肯定不是一個人。
男孩沒說話,隻是搖頭。
“不是你們家?那其他人呢?”六子好不容易逃離了一個狼窩,唯恐再誤入什麼團夥之中。
男孩還是驚恐的搖頭。
“怎麼回事啊,你是啞巴啊?”六子看着眼前這孩子,看起來雖然瘦小枯幹,但不像個傻子,沒準真是個啞巴。
六子看着他低頭不說話,就拿手裡的棍子又戳了戳他,那孩子擡起頭,眼神怯怯的看着他。
“我不是什麼壞人,就是路過這,天馬上就黑了,在這湊合一宿。”也不知這孩子能不能聽懂,反正六子交代了這麼一句。
六子倒不在意眼前這瘦猴一樣的孩子,就怕和他一起的還有什麼其他人,提前打個招呼總是好的,他折騰了這麼一天也累了,可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為了表達善意,六子上前把他用木棍挑起來的被子,又重新的披在了小孩兒的身上,那孩子沒看明白怎麼回事,本來就是小小的一團,看六子的手伸過來,又往牆角縮了一縮。
“都說了我不是壞人,你怕什麼啊。”六子一邊說着一邊伸手給他掖被子。